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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助你穿越生死迷雾

那年的11月25日不寻常。从医院回来,说不清是悲伤还是空洞,他寂然地躺着刷手机,她用挤奶器泵好了奶冰冻,洗漱之后就睡下了。

刚刚迷糊着,突然,尖锐的手机铃音刺破了夜的寂静。只听见他回答一声“是!”两人立即披衣坐起。“你们孩子的状况不太好,医院来了解情况,请问大概多久能到?”“大约一个小时吧!”电话挂断了。

两人迅疾而无声地穿衣,不到5分钟就下楼发动了引擎。

凌晨。路上鲜有车影,星星点点的夜灯,越发映衬出城市的寂寥与冷清。车里安静,一路只听见汽车轮子在沙沙作响。

她凝神望着窗外的灯火,眼神迷离,时空飘忽。

01

两天前,她带孩子去复查,医生用刻不容缓地口气说:“尽快手术。”

尽快是多快?明天吗?尽管不是毫无准备,可依然有那么点儿猝不及防天塌地陷。

孩子出生后的第21天,由于鼻塞一周不愈,医院看病。头发花白的老专家例行地看看孩子气色,问:“哪里不好?”用听诊器听了孩子的前心后背之后,开出一张处置单让她给孩子做心脏彩超。她有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但还来不及细想,检测结果就确诊了——房间隔与室间隔都有缺损,先天性心脏病。虽然医生安慰她孩子还小,有自愈的可能,可不是也嘱咐她要小心照看吗?心肺相连,切不可感冒,否则会有生命危险……

如同被铅球击中脑部,她呆若木鸡。回到家里,她躺了许久也想不明白,为何孩子出生的喜悦还未褪尽,就迎来了死神的打击?为何老天如此不公,前脚送给她一个粉粉嫩嫩的小礼物,后脚就说随时可能回收?孩子的命运为何如此坎坷?……

直到那时那刻,她才知道,围绕着生命与苦难的那些含义深远、发人深思、给人勇气和力量的格言隽语,像过期的药物一样,统统对她失去了效力,甚至令她反感、讨厌!她就是止不住地悲哀,止不住地绝望,止不住地想要逃避……

孩子的哭声震天动地,他饿了。原本没魂儿的行尸走肉,被母亲本能的职责唤醒,她解开上衣,看着孩子的小嘴巴用力地砸吧那么几下,却又吐出奶头,“哇哇”地恸哭。原本借助嘴巴呼吸的他,在吃奶时,感到了痛苦的窒息。他的哭声带着狂躁的响亮,一声比一声紧迫,一声比一声凄厉,怎么听都在如泣如诉地说:苦啊,苦啊,苦啊,苦啊……

先天重疾,这突来的飓风是要把她们母子俩连根拔起吗?

却不见他怎样惊慌失色,只是沉稳地提议要坚持母乳喂养。他减少了工作和应酬,买来各种补养品给她调气血。每天回家雷打不动地买菜、煲汤,乌鸡甲鱼鲫鱼猪蹄汤,再就是不间断地温柔鼓励:“多喝点啊!”转过身,又用夸张而搞怪的声音跟孩子说:“今天我们给你供应的是***味道的奶,很鲜美的,你要乖乖地喝啊!”

他还会扮小丑,故意跑调唱《懒惰虫》,“你是懒惰虫,你是懒惰虫,你的全身都会痛。又是肚子痛,又是眼睛痛,你的全身都会痛……”她简直要破涕为笑了:明明愁云惨雾的病痛,被他唱得妙趣横生;原本了无生机的家庭,又恢复到从前的温馨与宁静。

现实残酷,她不可能无感。但他告诉她,无论生活是顺心还是痛苦,我们总要面对。每每想到他的每一句话,每一个细微地动作,每一个鼓励的眼神,她都会获取一些力量和勇气,所有的痛苦、无力、委屈、畏惧都在她心中慢慢冰雪融化了……甚至于在多年之后,她仍不能忘怀这份“情感链”——孩子被她滋养,而她被他支撑。

孩子吃奶很辛苦,每吞咽几口奶水,小脸儿就憋得通红,接着就疲惫地睡去。医院咨询后遵从医嘱,改用吸奶器把奶泵到奶瓶里喂宝宝,减轻宝宝吃奶需要的力度。只是孩子食量依然很小,同期的宝宝喝奶量达到了90-毫升时,他只能喝60毫升的奶。即使饿极了,喝奶中途仍会中断——大口地喘气,或者委屈地哭泣。

孩子睡不安,敏感,易受惊。家人的呼吸声重点儿,或者一阵微风吹过,他就声嘶力竭震天动地地哭。一旦孩子睡下,全家人就会自动开启静音模式,连爱蹦爱跳的哥哥都自觉遵守:呼吸要凝神屏气,走路要蹑手蹑脚,家务行动时恨不得装上消音器。

孩子无法平躺入睡,那就竖着抱吧!待他睡着了,她就半坐半靠在沙发上,让孩子趴在她肩头睡。孩子心神难安,那就轻轻地走动吧!妈妈再哼唱一段小曲儿吧,有助安神。

有时她明明见孩子睡着了,刚一坐下,就触发了他的“报警装置”——那是突然而至的尖利的蜂鸣,震得她脑袋瓜嗡嗡作响。孩子的哭声,也像装了扩音器,特别是在万物唯静的夜晚,使她紧张、心悸、不安、恐惧……她在想,孩子是用哭声来告诉她“我紧张、心悸、不安、恐惧”吧?他担心会被那万劫不复的深渊、光亮全无的黑暗吞噬掉吗?

孩子天之前,她带着他跑了7次医院,鼻塞、肠绞痛、先心、泪囊炎、肠绞痛、缺钙等不适处处困扰他。如果有可能,她多想代替孩子来承受各种病痛的磨难。只是,现实哪有那么多如果?孩子鼻塞时,她每天给他泡脚、闻大蒜通鼻、熏蒸中药数次;为治疗泪囊炎,她每天为他点眼药、按摩双眼的内眼角好几次......她愿意劳累辛苦、耐心照料着孩子,她只想用爱助孩子一臂之力,愿他能穿越这场生死迷雾.......

可惜,希望之星没有在他们的头顶闪耀,厄运却像藤蔓紧紧缠绕......

02

一回家,她就紧锣密鼓地收拾整理,毕竟是15-20天的“长途旅行”啊!孩子的厚、薄棉袄,各种衣物、包被,奶粉、奶瓶、消毒奶锅,尿不湿、屁屁油,洗漱用具……收拾妥当之后,恐惧才像沙尘暴的漫天黑尘,以鬼魅的速度流动,细微地渗透着向她包围过来……

等他到家时,她说:“要不咱后天再住院吧,还没作好准备……”他伸出一只手,搂过她的肩头说:“还是去吧,迟早总要过这一关。”他从不多言,却总是那么周到而体贴。触碰到他的指温,感受到他强而有力的手劲儿,她那悬空而没着落的心,总算平稳落地了。

接着,他从保姆手里接过不住尖叫的孩子。这次,为了能顺利做心脏彩超,不得不给孩子服用了镇静剂,药效使孩子仍处于不正常地亢奋中。

用镇静剂,纯属情非得已。做彩超时,医生会预先把耦合剂倒进家属的掌心(带有父母体温的耦合剂不那么冰凉),然后使用超声探头蘸取耦合剂在心脏部位来回扫描10分钟。孩子必须处于熟睡中的安静,不能有任何微动作,否则检测结果无效。

天知道这对于高敏感的先心婴儿(不到5个月)有多难。

医院把孩子哄睡是有难度的。他们先尝试把小家伙抱到偏僻暗淡的小角落,播放点舒缓音乐,轻轻地走动,温柔地拍拍......只是有任何风吹草动,小家伙都会睁开眼睛四处望望。至少半小时,他眼皮才沉重起来。再耐心地等上几分钟,把他放进小摇篮,再拍拍,试着推动车轮。太好了,他终于安静地睡了!

去彩超室吧。

突然有人大声说了一句话,孩子一边睁开惊恐的大眼睛,一边不安地哭了!

简直功亏一篑。

再来,再来。所有的程序重新走一遍,直到第二次“平安无虞”地来到医生面前。医生把耦合剂在他的小身体上铺开......

突然,敏锐的孩子又侦查到敌情,愤然地抗议了,大哭,直彻云霄。

再次前功尽弃。

再来一次吧?

经过前两次的失败,孩子似乎意识到了她们要对他实施一项“阴谋”,他警觉地把眼睛瞪大,不睡了。

那好吧,医院逗逗弄弄,等你玩累吧!

直到下午3点,孩子才重新有了困意。

只是,孩子毫无意外地又惊醒了。

医生说,一天只有三次机会,明天早上再来,直接服用镇静剂。

......

此刻,他们再次深深地、深深地凝望着孩子。即使没有小婴儿们该有的圆鼓鼓的红苹果脸蛋,脸部线条好似刀削,即使全身都棱角分明瘦骨嶙峋,在他们心中仍是那么柔软的小婴儿。此刻,他仍略显不安,小脚丫不住地踢腾。只是六目相对时,她还是能感受到孩子烦躁背后的一丝静谧。

而就是这份心照不宣的静谧,把她原有的纠结与恐惧,在顷刻之间悄然无声地弥合了。她作出了果断的抉择,不再悲伤,也不再迷茫了。当有力量直视那万劫不复的深渊、那光亮全无的黑暗时,她出奇地安静了,平静了。

孩子,你未来的路一定比山高比水长。

经历过这残忍而又粗暴的“磨砺”,你的生命从此得以保全。总有一天,会迎来清风明月细浪拍岸,妈妈期盼。

03

不觉间,医院。两人并肩同步,来到4楼的重症监护室。

按过电铃,说明来意,走出一位女医生让他们坐下,并介绍说:“今天术后,我们使用了大量的利尿药物,你家孩子却一直没有排尿......这是病危通知书,请你们签一下。”

什么什么?她有些头皮发麻。

今天中午12点,不是在苦苦等待3个半小时之后,被医院告知,手术很顺利吗?

那等待的时间啊,真煎熬,真缓慢。孩子进入手术室,就像一叶扁舟荡入风波里,生死未卜。可他们毕竟等来了手术顺利的消息,不是吗?

这么快就杀出个回马枪,病危?她禁不住打了个寒噤……

也许是察觉到她的担忧与顾虑,女医生接着说道:“你们放心,签了病危通知并不代表我们不再努力。我们会继续严密监测,并且也考虑过,情况危急时,会在他的肚子上开个孔,通过引流管来导尿......”

女医生本意想表达不会轻易放弃,却不想,在她听来“肚子开孔、引流管”字字心惊,句句胆寒,脊背一阵阵发冷。

他不言语,默默签字。

沉吟了一刻,她抬头问道:“医生,我能看看孩子吗?”她甚至有些自责与懊恼:早知道,我就一直抱着他——

术前至少需要6小时禁食禁水。凌晨1点,她轻轻抚弄孩子,想让他醒来吃奶,吃饱了,才有力气去手术台战斗啊!只是孩子迷迷糊糊,含着乳头很快又睡了。清晨6点,她就不敢再靠近孩子了——孩子饿了要吃奶时,她该怎么温柔而坚定地拒绝?这太残酷了。她闭上眼,不敢看。宝宝不歇不止的哭泣声却令她如坐针毡,他是渴了?饿了?还是想念妈妈了?

8点半,他送孩子到手术室,褪去孩子所有衣物,交还给忧心忡忡的她。隔着那道生死之门,她只能在心中默念道:宝贝加油,我们深深地爱着你。

“早知道,我就一直抱着你。”她情不自禁地喃喃自语。

有那么几十秒的静默。这静默里,饱含着女医生对一位母亲的体恤与对一条小生命的深深悲悯。在这静默里,她曾经的勇气一寸寸、一缕缕地消耗殆尽了。难道你的孩子,真的不是你的孩子?难道他通过你来到这世界,真的非因你而来?难道他在你身边,却并不属于你?

正当医生准备答复时,他拒绝了。“还是不看的好!”他起身,向女医生郑重地深鞠一躬,“医生,我们相信您会拼尽全力,一切都拜托了!”说罢,他望向她,相信她会懂得。

汽车再次启动。窗外的世界迅疾后退,仿佛电影胶卷的“倒带”,她分不清楚这汽车是通往过去,还是开向未来?

而他们的孩子,会通往令人不安的黑暗,还是走向有爱有温度的人间?

04

谁也没想到,翌日清晨托相熟的医生去看望时,孩子已经脱离了危险!

宝贝只用了三天时间,就脱离了重症监护室。

第四天转到儿童重症监护室。

第五天回到普通病房。

第九天出院。

这么短的时间就脱离危险,走向新生了。

简直幸运得想哭。

她现在明白过来,当初老天诚心送给她们一件礼物,一件劣质包装的精美礼物。庆幸全家人对这份礼物如此接纳与爱护,她相信那个爱哭的宝贝是多么恋恋不舍这份情缘,于是,他好奇地在生死之际悠游一圈后重返人间!

只是心理的创伤,持续的时间更长点。

依据心理学理论,1-6个月的婴儿处于共生期,此阶段孩子有这样的感觉:我就是妈妈,妈妈就是我,我们是一体的。甚至婴儿会以为,我的身体就是妈妈的身体,妈妈的身体就是我的身体,还会延伸出“我是宇宙,宇宙就是我”的全能自恋的幻觉。

在此期间,孩子任何的意愿都需要及时的回应和满足。孩子被及时满足时,他感觉自己是好的,妈妈是好的,世界是好的,好得像神一样无所不知无所不能。

当孩子不被及时满足时,他立即就会掉到另外一个对立面里——彻底的无助!因为事实上他就是完全没有能力的,他不能完成基本的吃喝拉撒玩这样的活动。这时他会觉得自己是糟糕的,妈妈是糟糕的,整个世界都是糟糕的!!超过这个时间,孩子即使被满足,也是处在一个内心糟糕的状态。

那么怎样才算及时呢?有研究表明7秒。7秒之内的满足能维持孩子的全能自恋。在孩子手术的那4天里,她迟到了多少个7秒?错过了多少个7秒?

她的孩子,曾躺在冰冷的手术台,被插满各种软管及仪器;锋利的器械,无情地侵犯过孩子小小的脏器!术后每小时1次的抽血检测,更是梦魇般的无助伤痛!重要的是,妈妈在哪里?这个世界如此狰狞与恐怖,妈妈,你在哪儿?我感到很糟糕,妈妈太糟糕,这世界更糟糕!没有妈妈的回应,于我而言,就是死亡之境!!

孩子在随后的几年里,即使午睡的2小时,都会从睡梦中惊醒着大哭3次,晚上的睡眠更是支离破碎。那哭声,在万物唯静的夜晚,仍是突然而至的尖利蜂鸣。她确信,孩子在用哭声释放着自己的紧张、心悸、不安、恐惧,也以此来确认自己不会被那万劫不复的深渊、光亮全无的黑暗吞噬了。

当然不会了。宝贝,妈妈陪护着你,妈妈搂抱着你,妈妈轻拍着你。妈妈知道,你常常会在梦里重复体验着曾经的人间剧痛,重复体验着曾经的无人回应之绝境。

只是今天,亲爱的宝贝,无论你经历天堂还是炼狱,妈妈都会这般注视着你;无论你喜悦还是恸哭,妈妈都会如此陪伴着你。你每次醒来,都会有温暖的怀抱环绕着你,你是安全的、温暖的、被人抱持与爱着的。

但愿妈妈的爱,再次助你,彻底穿越这场生死迷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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