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超级经典励志军旅故事绿麒麟4

片射到他眼睛里,令他忍不住想要转过头,然而另一种骄傲在支撑着他,属于军人的骄傲,令他宁愿直面也不肯认输。   “是我的错!”陆臻忽然道,声音平静,字字清晰。   “你没喊报告。”夏明朗的声音里有点懒洋洋的不耐烦。   “报告,我要求放弃击杀您的任务。”   “哦,认输了?”   “是。”   “十分,郑楷,帮他划掉。”   “另外,你之前失败了三次,还有六分……”   “报告,我第三次没有起跑,不能算失败。”   “哈!”夏明朗笑了:“不错,反应挺快啊,对,四分,郑楷啊,划吧。”   陆臻收拾好自己的枪,准备重新回到起跑点。   “别跑这么快啊!我话还没训完呢。”夏明朗一伸手拦住了人:“这只是你今天最重要的错误,现在来谈点次要的,我刚才让你跪下的时候,为什么不跪?”   陆臻愕然地抬头,眼中有无法掩饰的震惊。   “捡起来。”夏明朗把手枪扔到他面前,然后指指自己的眉心示意他瞄准。   陆臻一头雾水,却还是机械地举起了枪,眼神却在一瞬间平添了几分淬利,手中有枪的感觉毕竟是不一样的,尤其是当这把枪的枪口正对着此刻你心里最痛恨的人,即使明知道这枪里已经没有子弹。   “架势挺足嘛。”夏明朗上前一步,贴近枪口,正色道:“记住,管好你的枪,你要杀我。”   然而话音未落,夏明朗的身影忽地一矮,陆臻下意识地开了第一枪,但枪口前已经没有目标。他没有捞到机会开第二枪,夏明朗一手抄住了他握枪的手,手指卡到了扳机扣里,另一只手横肘撞上陆臻的胸口。   这只是眼睛一花的功夫,如果有人在这时候眨了一下眼,那一定会诧异,为什么上一秒钟枪还在陆臻手里,下一秒形势完全倒转:夏明朗贴在陆臻背后,一手卡住了他的脖子,另一手持枪,枪口抵在他的太阳穴上。   “这招,格斗课上应该已经教过,如果你刚刚选择跪下来而不是愚蠢地硬撑,至少还可以拿这个对付我。”夏明朗掰过陆臻的脖子,贴在他耳边沉声道,枪口从额角滑下来,贴到耳侧,炽热的气息和铁器冰冷的感觉交错在一起,长久地留下了痕迹,包括夏明朗当时所说的每一个字:“我不知道这世上有多少傻瓜拿枪顶着你的脑袋,会不一枪崩了你,而只是想让你跪下来给他磕个头。不过万一要是走狗屎运碰上了这种傻子,我求你千万去给他磕这个头,然后,把枪抢过来。”   夏明朗猛地在陆臻的腿弯里踹了一脚,陆臻膝头一酸,支撑不住地跪倒。   “把你的腿弯下去,但是……这里……”夏明朗用力戳一下陆臻胸口:“不要屈服!”   “必死者,可杀;必生者,可虏。不怕死是好的,可我不喜欢找死的蠢货,收起你的聪明劲和无谓的骄傲,我不需要这些。”   “起来。”夏明朗把人放开,随便踢了一脚,陆臻只是机械而木然地立正。   夏明朗挑眉看了看他,头一偏:“回去完成你的任务。”   “是!”陆臻的声音干脆的生硬,砸在地面上简直会有回音。   夏明朗走回机枪点抬头扫了方进一眼,方进心领神会地蹿过来:“队座,您先去休息,我替您一会。”夏明朗随手解了武装带,轻轻一鞭抽在方进的头盔上,绕到工事背后去。   刚刚的一场变故敲山震虎,把所有的菜鸟们都给震了,秩序好得不像话,一个个不要命似的狂奔猛冲,陆臻一次性完成了任务,当然方进的枪法不如夏明朗那是一方面,而另一方面更重要的是,属于陆臻那账面上也没几分了。   这十分扣得,我都为你冤啊!方进撇着嘴,一边把子弹扫得更急了些。   夏明朗比较喜欢猫着,后背贴在一堵确定可以承重并抵挡子弹的墙上,身体介于一种似乎是在休息又随时可以弹起的状态。   当最后一名学员以一种相当惨烈的姿态完成了任务,倒在一边继续完成他们积攒下来的那成百上千个俯卧撑和仰卧起坐时,郑楷也得闲溜到夏明朗旁边去同猫。   夏明朗已经把墨镜拿了下来,眯起眼睛看天空刺目的太阳,阳光从他挡在眼前的手掌的指缝里漏下来,凝成一片薄薄的光刃,把他的瞳孔切割成两半,一半是亮的,另一半是纯黑。   “明朗,你今天下手够黑的啊!”郑楷陪着夏明朗一式一样地猫着,随手划拉地上的土。   “心疼啦?”夏明朗嘻笑。   “那小子不错,我挺喜欢的,念那么多书还这么经操的我第一次见。”   “是不错,我也挺喜欢的,大队长钦点的:这茬兵,就算是只能留一个,也得把他给我留下喽!”夏明朗活灵活现地学着严大队的腔调,忽而口气一转:“可留下了,他的命就在我手上了,总不能看着他去送死吧。还有他那股子清高劲,不煞煞他,随便乱使,过刚易折,早晚要吃亏。”   “你这话就不对了,我看他一点不清高,一少校混在兵堆里,他都亲近得挺好。”   “废话!他要真酸成那样,我还能看上他吗?他就是太聪明了……”夏明朗有点无奈:“聪明人喜欢相信自己,想太多,脑子容易乱,分不清主次,生死一线,有时候单纯点反而好,”   “你小子,你这话算不算感同身受啊?不对……应该怎么形容来着……”郑楷努力思索:“切肤之痛……还是心有戚戚然啊……”   “哟,老楷啊,文化人啦,埋汰人都开始用成语啦。”夏明朗笑着一肘挥出去,郑楷同他对了一招,顺势一个侧翻,跳起来扑扑身上的土,笑道:“我回去看菜地了啊。”   “滚吧滚吧!”夏明朗故意恶狠狠地嚷道。   等所有的烂菜叶子都腌得透了,所有的惩罚都做完了,基本上也快到饭点了,夏明朗一手拎着记分册,大摇大摆地从他的藏身之所走出来。   “不错,今天大家的分都扣了不少,再这么下去,过不了几天,我就可以休息了!列队,目标食堂,给自己整点食吃,今天晚上好好睡!”夏明朗到最后暧昧地眨了眨眼,那双黑眼睛里射出来的光,绝对是不怀好意的,然而拼死拼活了这一天下来,所有人的脸都已成了一副菜色。食堂这两个字代表了他们此刻的最高梦想和最美幻境,以至于任何别的辱骂恐吓都被无视了个干净。   夏明朗看到陆臻一直紧绷的脸上也有了一丝的松动,忽然笑了,高声道:“陆臻!”   “到!”陆臻条件反射似的出列。   “你今天打了我一拳,当然啊……没打着,本来想就这么算了,可是这样一来,我这教官的脸就有点挂不住……”夏明朗挺诚恳地看着他,像是真的在与他商量着什么:“不如这样吧,扣五分,给我个面子。”   陆臻没出声,只是嘴角的咬肌绷起了一条线。   “不想扣分啊……”夏明朗的神色越发的温柔可亲:“也行,谁让我这人心软呢,那么一分十圈,五十圈!给你个机会,把这五分给赚回来,你选哪个?”   “五十圈!”陆臻毫不犹豫的。   “那好,现在就去吧!”夏明朗头一偏。   陆臻身体一僵,但马上起步出发,奔着操场而去。   “别那么急,在跑道边上先等着我!反正跑再快也赶不上吃饭了。”夏明朗在他背后大吼了一声,陆臻没停,反而跑得更快了些。   夏明朗又交待了两句,便由郑楷带队,把这帮蔫菜叶子给拎走,只是方进押后经过他面前的时候,伸手在脖子上作势划拉了几刀,轻声笑道:“好歹给人留口气,别整死了!”   夏明朗作势欲踢,方进自然蹿得像豹子一样快,一溜烟地往前面去了。   等夏明朗溜达到操场的时候,陆臻正在跑道上拉筋做准备活动。   “跑吧,还等什么呢,跑完,我好去吃饭。”夏明朗在主席台的边上坐下,从口袋里摸了根烟出来,开始抽。   陆臻马上拔腿开跑,只听见背后有人在嚷着:“哎,我说,别停啊,什么时候停了什么时候算数,就算是爬也给我爬下去。”这话忒狠,像鞭子似的一抽,陆臻又跑得快了些。   金乌落沉,暮色四合,整个基地变安静了下来,远处的人们都列着队往食堂去,操场上只有一个灰黄色的身影在奔跑,枯燥地奔跑着。   夏明朗坐在主席台的边沿,一条腿屈膝抱在胸前,另一条腿便这么晃晃荡荡地垂着,陆战靴早就被拔了下来,扔在一边。挟烟的手搁在膝盖上,偶尔抽一口,袅袅的蓝烟模糊在暮色里。   这小子倒算是很能跑,二十多圈了,速度不快,但是很稳定。从一开始的50公里越野吐得晕天黑地,到现在,他的体能上升得很快,是个具有坚韧品格的孩子,夏明朗在心里打着分。   虽然个性略有浮躁,好在内心博大,即使争强好胜却也可以在盛怒中控制自己的情绪,勇于发现并改正错误。是个难得的具有怀疑精神却不偏执自我的人。   我想对你更负责一点,看着那道身影在艰难却坚定地前进,夏明朗脸上有一丝隐约的笑意。   太聪明的人,容易轻率,因为一切成绩都得到得太容易,可惜真实的战场残酷而平等,子弹不会因为一个人的学历就绕开路走,用轻率的态度面对生死,越是无畏越会送命。   必死者,可杀;必生者,可虏。   我可以靠我的技术杀掉狂言生死的人,用我的勇气俘虏贪生怕死之辈,只有珍爱生命并郑重对待的人才能成为真正的勇士。   这是一只才刚刚起飞的鹰,夏明朗很高兴可以在他人生路上帮他加一把劲。   那会是个值得的孩子。   虽然在那个时刻,夏明朗还不知道,他会有多值得。   注:故军将有五危:必死,可杀也;必生,可虏也;忿速,可侮也;廉洁,可辱也;爱民,可烦也。——《孙子兵法》   4.   夏明朗自顾自地走了一会神,再抬头却惊讶地发现操场上没人了。   “不会吧!”夏明朗心里嘀咕着,一边穿了鞋跳下主席台,绕着操场走了半圈才看到一个脏兮兮的泥猴子正在地上爬。发财跟在他身慢慢踱着步子,好奇而困惑地凑过去嗅嗅他,扭头向夏明朗“汪、汪……”叫了两声。夏明朗顿时笑了起来,跑了两步跑到他们身边去。   “报告教官,我没停!”陆臻听到背后有脚步声,马上分辩道。   “挺会抓语病啊!没事,爬吧!”夏明朗笑嘻嘻地跟在旁边走,像溜狗似的,发财显然误会了眼前的局势,心花怒放地蹭着夏明朗的小腿撒娇,又跳过去扯着陆臻的作训服试图让他爬快一点好跟上自己的脚步。   陆臻大概是真的累得狠了,饶是如此折腾都没能让他爬起来跑,又过了一会,夏明朗倒有些不耐烦了,问道:“还有几圈了?”   “四圈半。”   “哦,”夏明朗伸手看看表,“我说,再快点成吗?厨师快下班了,别害我吃不上饭呀!”   陆臻咬了咬牙,双手用力撑地爬起,踉踉跄跄地继续往前。   “跑快点!”夏明朗跟在他背后,时不时地用语言刺激一下,或者找空在屁股上踹一脚,最后那四圈半居然跑得比中间那段还快了些。   陆臻一摸线人就瘫了,大字型倒在地上,夏明朗怕他抽筋,不停地在他腿上踢来踢去,骂道:“起来,才跑那么点路,至于吗?”   才跑那么点路?陆臻已经累得没心思同这恶魔争论了。   是的,50圈是不算什么,可是再算上今天这一整天的运动量呢?   夏明朗见他呼吸已经平复得差不多了,便一脚把人踢翻了个身,揪着衣领把他从地上拎起来拖着走:“走吧,陪我去吃饭。”   陆臻无力反抗,只好拼命硬撑,用已经软得像豆腐似的两条腿来跟上夏明朗的步伐。发财以狗的直觉一眼看出他们这是要去食堂,心怀大悦,乐颠颠地跟在夏明朗身边。   发财不是军犬,没受过什么专业的军事训练,一直放在操场上散养,是麒麟基地群宠级的生物,所以为狗狡猾个性嚣张,吃饭必然上桌子,夏天一准蹭空调。夏明朗还没落座,它已经轻轻一跃而上,在餐桌上转了个圈坐下,尾巴摇得哗哗的。   于是从上往下,桌上蹲着发财,凳上坐着夏明朗,地上歪着陆臻,没办法,太累了,凳子坐不住,还是歪地上舒服点。   基地的伙食一贯很有水准,校官的小灶就更不必说了,夏明朗号称他累了,汤汤菜菜的点了好几个,啤酒送过来时他随手一握,高声笑道:“陈师傅,不够冰啊,这温吞吞的连发财都不要喝啊!对不,发财!”   发财汪汪叫了两声。   陈师傅笑骂:“过来换!”   发财歪头叼起啤酒跳下桌,不一会换了更冰的屁颠屁颠地蹿回来。夏明朗接过酒瓶用拇指一推轻松撬开瓶盖,往发财嘴里灌了几口。   菜很香,馒头也很香,啤酒的气味更是把干渴这种比饥饿更难熬的折磨也勾了出来。陆臻慢慢蜷曲起身体,闭上眼睛忍耐胃部的抽痛,喃喃自语:这猪狗不如的人生!   夏明朗用一个空碗给发财装骨头,还时不时地讨价还价之:红烧肉咸了,你不能吃……嗯,排骨好,排骨炖得酥,乖狗来一块……   陆臻闭上眼睛却关不了耳朵,心中咬牙切齿:稳住啊,稳住!我还有一包压缩饼干在呢,徐知着这人够机灵应该会记得给我藏个包子啥的,忍过去,忍过去,别让这混蛋看笑话,回去吃点东西,睡一觉,老子明天继续同你磕,我就不信你真能逼死我……   “陆臻,私藏食物,好像不太合规矩,不过念在你初犯,我就不扣你分了。”夏明朗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悠闲地喝了一口酒,声音也是一脉悠闲的残忍。   陆臻蓦然瞪大了眼睛。   “陆臻,只要在合理的规则之内,我其实挺欣赏你这种不惜与我斗智斗勇的劲头。我知道你们那屋喜欢在丰年顺俩包子回去备着,不过你放心,今天有郑楷在,你们屋那位,长八只手也没办法给你带回去一粒米。”   合理规则之内?!   我靠!陆臻简直想骂娘,去他妈的合理的规则!   “另外,看在你今天这么辛苦的份上,给你透个风,明天15公里武装泅渡,我打算在终点处烤一只兔子,先到先得。对了,你们屋那位游泳技术好点了没?能达到整体水平吧?你别这么瞪着我,你没事,我还不知道吗?这茬兵就数你最能游了。”夏明朗拎了杯啤酒,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笑容和蔼可亲到欠扁的地步。   最能游?陆臻都快哭了,以他现在这种身体状态,明天不在半道上淹死,就已经命很大了。   “小鬼,别拿这种眼神看着我,你这样会让我觉得我在虐待你。”夏明朗很无辜似的叹口气,转回头去继续吃饭,还拿着雪白的大馒头逼迫发财啃下,发财身为一只狗,自然有狗的坚持,迫于夏明朗的淫威啃了一只之后就开始耍滑头,摇头摆尾地终于把另一只淡而无味的非肉类食品踢到了桌子底下。   我靠!陆臻的眼睛深深被那一片雪白所刺透,恶狠狠地闭上了眼睛。   夏明朗一脸严肃地与发财湿润而无辜的圆眼睛对视良久,最后叹气说:“你看,现在怎么办?本来我还可以帮你吃了它,但是现在你想不吃都不行了!”   发财伏下身子呜呜叫了两声,忽然从桌子上蹿下去,叼起大馒头递到陆臻跟前,是的……在这样的危难时刻,发财非常有同类爱地想到刚刚与它一起被遛的另外一只“狗”,反正“它”看起来好像很饿很想吃不是么?   陆臻一时没反应过来,不知如何拒绝这份来自非人类生物的友情馈赠,只能目瞪口呆地僵硬着把馒头接过去。   夏明朗哈哈大笑:“哎……宝贝儿你真是!不过,陆臻你饿不饿?承蒙它这么看得起你,你要觉得饿,就吃了吧。”   你……这刺激大概真的太大了点,陆臻居然一下子就坐了起来,用一双清亮逼人的眼睛直愣愣地盯住夏明朗,夏明朗被那束目光刺得略缩了一下,心道:嗨,小子,别拿这种眼神看着我,我会内疚的。可是想归想,说出来的话却只有更加的欠扁:“怎么?不饿吗?”   陆臻咽了口唾沫:“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只是觉得浪费不太好。”夏明朗笑嘻嘻的:“你又忘记说报告了,另外,和教官说话要用尊敬的口气。”   陆臻像是被人打了一闷棍,只是瞪着,一字不发。   “真不吃?”夏明朗低下头去看陆臻,眼神有一种危险探究的意味,慢慢地靠到他耳边去说道:“明天,15公里武装泅渡,你不吃,确定可以游过去吗?”   一个馒头,约合50克碳水化合物干重,约合蛋白质……   陆臻努力想把眼前这个灰扑扑的东西看成某种单纯的营养组分。   夏明朗一仰脖,把杯子里的酒喝尽,叹口气,起身便走。   “你错了!!”陆臻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   夏明朗诧异地转过身。   “我知道你想干什么,知道你想达到什么目的,但是方法错了,不应该是这样。我能吃下去……”陆臻抓起馒头塞到嘴里撕咬,声音便有些含糊起来:“比这更恶心的东西我都可以吃下去,只要那真的有必要,只要是为了正确的事情,为了希望和理想。”   陆臻目光灼灼地逼视着夏明朗:“我本以为你首先应该是个教官,而不是我们的敌人,你本应该代表那些美好的东西,而你却以剥夺它们为乐,你让我失望。”   夏明朗沉默下来,幽黑的眼睛里,有束细小的光芒略闪了闪。   他说他失望了!   夏明朗一愣,在他的人生中曾经听过无数严重的指控,可是此刻这句简单的失望却让他忽然感觉到不安,他有些冲动地走到陆臻身边去,弯腰,在他手上那只脏兮兮的馒头上咬了一大口。咀嚼。细碎的砂尘硌到了牙,咔咔作响,夏明朗用力下咽,把那口混着尘土的馒头全吞进肚子里。   陆臻被惊到了,困惑地问:“您这算是在证明自己吗?”   “你觉得我在逼着你们放弃?那些你所谓的美好的东西。那是什么?尊严?理想?跟我说这些不觉得酸吗?你写小说呐?不,小鬼,如果那些真是你的希望与理想,记住,你的!那就是你生命的意义,赖以为生的根本!那么重要的东西,你现在说为了我就放弃?你会吗?你的理想就他妈这么浅薄?”   陆臻想说不会,可是……   “我只是在剥开一些东西,让你能看清根本。”夏明朗在陆臻身边坐下来:“你怕死吗?”   “当然怕。”   “那么,在今天之前,你有想象过什么叫死亡的恐惧吗?”   陆臻的眸光一闪,没有说话,倒是低头又咬了一口馒头。   “你今天经历的根本连最低档次的危机都算不上,可是你选择了什么?你的判断正确吗?”夏明朗微微侧过脸去看他,只是一道掠过面前的斜斜视线,陆臻已经感觉心虚,辩解道:“我不是不懂得变通,我只是觉得……”   “觉得这种事不应该由我来做!对吗?那么该谁来做呢?有谁会让你觉得恐惧,却放你一条生路?”夏明朗微笑:“在你心里,教官应该是个美好的形象对吗?代表光明的希望和理想,这军队的荣光和温暖。不,不是这样的,那只是你一厢情愿的想象。我是你的教官,不是你的连长,指导员,更不是个班长。我不会哄着你,宠着你,拉着你往前跑,因为如果选择了跟我走,这条路的终点不是全军大比武,而是真实的战场,到那时,你是真的会死。”   夏明朗转过头,直视陆臻的双眼:“相信我,我不要的人,都是为了他们好。连这么点挫折都不能承受,却跟我妄谈理想。”   陆臻有些愣愣地看着这双在一瞬间变得光彩焕然的眼睛,夏明朗没有继续说下去,可是那双黑眼睛里明明白白地写着:小子,你还太幼稚!陆臻看着他站起身,笔直地往前走,不知怎么的就选择马上爬起来,跌跌撞撞地跟在他身后。   夏明朗一路把人领回了菜园子,临走到门口的时候,陆臻又叫了当天最后一次报告。   夏明朗喝了一声:“说!”   眼神却是凶狠地威胁:你小子敢再啰嗦试试。   可是陆臻郑重而又倔强地迎上了夏明朗的目光,用回了他一贯的,不卑不亢,清晰却并不响亮的音调:“我仔细想过了,我相信您刚才说的是实话,我也相信您的本意是好的,但我坚持认为您用错了方法,因为我能理解您,但不代表所有人都能理解。然而一个让学员失望的教官是没有价值的,靠愤怒建立起来的队伍也是没有战斗力的。”   夏明朗双手背负,跨立,下巴微微地挑起来,似笑非笑的神情,是一个骄傲的姿态。   陆臻感觉到背后有寒气,切肤彻骨,不过他骨子里的骄傲足以支撑他把话说完:“可能现在的我在您眼中看来没有与您平等对话的资格,但是你要明白,你我的等级与身份都只是一种标签,标签下面藏着思想,你不应该轻视它,因为它超越一切。”   夏明朗不以为然地掏掏耳朵:“我感觉想法儿这玩意儿谁都有一个,你的我的,不是你给它贴个标签那就无敌了。事实上,就我的想法儿,我还挺不能理解你有什么该愤怒的。”   陆臻失笑,笑容柔和,完全的下风,却有从容的态度。夏明朗不由自主地眯起眼睛,观察他。   陆臻说:“的确,我目前的视野有局限,而您也真的很会说话,并且在一定程度上说服了我,我会重新审视您,还有……您的想法。但是您强大的说服力同时也在蒙蔽自己的双眼,我想说服我赢过我对于您来说应该并不重要,而重要的是怎样让事情更好。您太自信了,或者应该说,太强硬,这样不好。”   夏明朗挑了挑眉毛,神色自若:“说完了?”   “目前为止,是的。”陆臻不自觉戒备警惕。   “哦!”夏明朗转身扬长而去。   陆臻有种一拳挥空的挫败感,空荡荡的失重,他本以为夏明朗会有反击,可是直到那抹背影完全消失在视线中他才想通,夏明朗不必对他反击,因为他无足轻重。   陆臻在夜色中咬紧了牙。   夏明朗大摇大摆地往回走,可是此刻如果有人在他身边仔细观察他的神色,便会发现他额角在隐隐暴着青筋。   靠!   夏明朗强忍住一脚狠踹把这小混蛋从一楼踹上五楼的冲动,把步子走得潇洒流畅。   阴沟里翻船了!   夏明朗痛心疾首,千年的老狐狸了,一朝竟被这么个小毛孩子破了功?事实上直到转身那一秒,夏明朗才陡然在今天这倾斜的事态中找回到自己的位置。是的输赢不重要,即使现在他仍然压得那小子不得翻身那也不重要。当陆臻站到他的对面发出声音,当他们开始认真较量与比较,陆臻就已经赢了。   我怎么会给他这种机会?明明还不到那个时候!夏明朗百思不解。   可偏偏不知怎么的,当时看到陆臻冷静逼视而来的清朗目光,他居然就是忍不住有种冲动要为自己辩白,想要解释,面对那双清亮逼人的眼睛,心中有一种复杂的渴望在催促:说服他,让他懂!   想要证明,证明自己,证明他从不苛刻,证明他从来没有站到他们的对立面去,没有,从没有……   一直以来他的愿望都是如此,想要和他们在一起,出生入死,同生共死!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可是怎么会这样?他明明是从来不在乎被误解的,尤其是,被新兵!他一直相信只有真实的枪林弹雨,真实的尸体与鲜血才能教会他们生存的本质,抹去所有虚伪的矫情,而在那之前,他需要锤炼出最坚强的身体去面对。   夏明朗一路思索,忽然身形一停,沉声喝了一句:“出来吧!都跟了一路了。”   路边的树丛里闪出两个人影,方进马上笑嘻嘻地凑过去:“队座……”   夏明朗看严队那辆越野车正停在路边,手上一撑坐到前脸上:“方进,过来!……立正!”   方进听着口令站过去,站成一根木桩。   “说吧,跟着我干吗呢?”夏明朗一手猛掐方进那张小包子脸,掐得他吱嗷乱叫:“队座,队座……这事不怪我啊……我们这不是快吃完了,就看着您遛着狗进来了么……这不是楷哥他不放心么。”   夏明郎无奈了:“我说,你们俩还真怕我把人给整死了?”   这下子,两名干将齐齐笑得僵直,眼神中流露的讯息是:对!很怕!   “队长,那小野豹子挺可爱的,能留下吗?我挺待见他的。”方进又缠上去。   夏明朗有点心不在焉:“放心吧,那小子留定了,只是留下来进总部支队还是进行动队的分别。”   “我觉得他能撑住。”郑楷忽然很笃定地说道。   夏明朗笑了笑,心道:是啊,我也这么觉得。   “那徐知着呢?那小子神了!上回陈默把他的靶纸带回去给老肖他们看,丫挺的那帮子熊人都说默默学术造假。后来狙击训练过来溜了几天边,现在个个都在家里玩儿命地练,说是怎么也不能让新丁给灭了。”   “徐知着……的确,很好的狙击手,很可能会比我还好!”夏明朗微微皱起了眉头,“不过,我对他没把握。”   “为什么啊?”   “我不知道他想要什么,他人太冷,对自己太狠,想法倒多,我怕他将来会觉得不值。一个人,要是没点把柄在我手里捏着,我对他不放心。”夏明朗转头,看到方进越来越迷糊的脸,忍不住笑。   “那……那,队长,我有什么把柄在你手上?”方进好奇起来。   夏明朗从车上滑下来,理了理军姿,沉声喝道:“方进同志!”   “到!”   夏明朗凑过去看他的眼睛:“你想知道。”   “是!”方进昂首挺胸。   夏明朗笑起来,嘴角往上勾,笑容越来越大,方进心中忐忑不安,眉心一点点皱起来,然后,稳稳地听到他家队长一本正经的声音:“我不告诉你。”   啊……队长!方进无奈地挠头:你又来了!   徐知着见陆臻久久不归正在屋里担心,一听到门响就从铺上跳下来,打照面看到胳膊腿齐全,暂时放下心,冷不丁却听到陆臻迷迷糊糊地问了一句:“你们有没有想过,咱们教官可能也是个好人。”   徐知着这一记吓得不清,抬头摸陆臻的额头:这娃儿莫不是被打傻了。   “哎,哎……”陆臻把他的手拉下来,“我是说真的,其实,他应该也是为咱们好。”   你,这……   徐知着退后一步,皱眉想了一会儿:“那,那个……你是不是得了那什么斯,斯什么的……”   “斯德哥尔摩综合症。”陆臻擦汗。   “啊,对对,还是你有文化。”徐(   陆臻长吁一口气,摆摆手,算了,睡觉吧,明天保准又会是一个好日子。   “哎,你饿不?”徐知着在下铺踢他的床。   陆臻翻身用被子顶住自己的胃:“还好,有吃的没?”   “没有了。”徐知着很沮丧。   “没关系……”陆臻睁大眼睛看窗外已经漆黑如墨的夜,徐知着在下铺翻身,被窝里传出几声机杼的轻响,陆臻诧异地唔了一声。徐知着解释说今天晚饭后陈默要求他们都带枪回来睡觉。   陆臻眼前一亮忽然一拍床铺说:“对啊!”   “啥?”徐知着困顿地搭腔。   “没什么!”陆臻咧嘴笑得很开心,明亮的大眼睛在黑暗中闪闪发光。   完了完了,我果然是傻了!陆臻把脸埋进被子里,这么些年的连长哄指导员捧,旅长钟意政委给脸,我党我军那革命浪漫主义温情小调调真是把你宠傻了啊!陆臻!   还真逮着谁都说理想说人生说光明说希望,你以为这是在写小说么?这些东西都是用话说的么?   没看过猪跑也吃过猪肉,西点军校的全套训练教材都在你的电脑搁着,你明明都看过了,怎么能到现在才回神呢?   现在不过就是从中式训练转成了美式训练模式,把努力崇高的引领改成了拼命残酷的驱赶。   这样你就受不了吗?   陆臻??   就这,你就觉得自己很厉害了吗?   夏明朗!!   山里的星光总是特别闪耀,陆臻出神地看着窗外的星空,心中再一次有了豁然开朗的感觉:原来第一局我都不曾输,原来战斗还未分成败,我当努力奋进!   第三章双城对峙   1.   一切才刚刚开始,这句话在最初时夏明朗就说过,可是到现在仍然适用,而且陆臻强烈地感觉到会继续地适用下去。他万分庆幸自己此时已经换了心境,否则要是还像刚开始那样分出大把精力来与夏明朗对抗,那一定就完蛋了。   因为那根本就是个地狱,而且十八层之后还会有十八层,永远不会到底的地狱。   每一天入睡时都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可是第二天的经历又会让人觉得原来那都不算什么。第一个月是打基础,疯狂地拉体能,倾泻式地灌输知识。陆臻觉得自己像是一只被人捏住了脖颈的填鸭,拼命张大了嘴,生吞活塞,即使咽得眼睛翻白也不敢放松。而一个月之后,这群被塞撑的填鸭被扔到各式各样稀奇古怪的环境里去体验生活。   纸上得来终觉浅,不是吗?   所以,把人扔到深山里,自然就能学会怎么看地图辨方向,饿上三天,自然能学会怎么挖野菜吃田鼠,人的承受能力有时候似乎是没有极限的。偶尔的,陆臻会回忆起当初让他畏之如虎的初试体能考核,便困惑于就那么点小阵仗怎么就让他吃不好睡不香,那根本,就像是玩儿似的嘛。   现在的陆臻每天早上起来要跑一个15公里全负重越野,跑回基地后马不停蹄地就是各式器械与基本功的练习,一遍走完,如果没什么意外的话,他们会有5分钟短暂的美妙时光来吃早饭,而早饭之后就是全新的,让人无法去想象的神奇的一天。   去掉了愤怒小青年的有色眼镜,陆臻开始有心情好奇那么多离奇的训练方式夏明朗是怎么想出来的,想出来之后又是怎么才能做出如此天才不着调的诡异组合。于是他就怀疑起那些训练计划其实并不是人类的大脑所制定下的,它们来源于一些外力,比如说,操场上跟夏明朗玩得很好的那只名为发财的拖把大狗。   都过去了,曾经的美丽人生,陆臻常常会跟着徐知着一起痛彻心扉地回味起最初试训时的好日子。   是的,一点没错,好日子。   至少那时候吃饭是管饱的,澡是每天会洗的,睡觉是有六小时充分保证的,嘴巴还是有空去骂骂娘的。   而此时此刻……   站在食堂门口沉声读秒的士兵简直就像是来自地狱的恶卒,拿着筷子好好吃一顿饱饭的幸福人生早已一去不复返,不再有人去纠结茄子或者折耳根之类的傻问题,他们冲进食堂的时候都饿得像狼,吃饭的姿态凶猛得好像三天水米未打牙,每个人都以一种拼死之姿挑最高热量最高蛋白的食物塞进腹中,因为谁也不知道吃完了这顿什么时候吃下顿。陆臻开始习惯用手吃饭,并开始相信身体才是最坚硬的武器。   然而夏明朗常常会忘记带他们去吃饭,或者好好的就送上一把匕首一根绳,公里范围的山区撒开去,在编号ABCD或者的某块大石头下面抄几句好诗回来。   徐知着抄到过“此地无淫三百两”,陆臻抄到过“蓝田玉暖日生烟”,从此认定夏明朗此人的属性为文盲加流氓。   可就是那样苦,陆臻反倒不如最初时觉得难受,或者就是这样,一念天堂一念地狱,人毕竟还是意识的生物,荒烟万里与大漠生烟说得是同一种景色,可是一个萧瑟一个壮怀激荡,那是人的心境。在那天与夏明朗在食堂正面交锋之后,陆臻醍醐灌顶,他开始变得冷静,仿佛观察者的姿态,方进偶尔被他探究式的审视目光扫到,骨子里一阵恶寒。   不过这显然也不能怪方小爷没种,某人明明已经被他整得死去活来三分像人七分更似鬼,可偏偏不恼不怒,随随便便扫过一眼,三分好奇两分困惑,三分的不以为然还带着一点看待实验品的同情怜悯。   娘唷,这么诡异的事是个人都受不了。   就好像这小子的灵肉是脱拆的,他的肉体正在经受折磨而他的眼中一脉从容,昭示着灵魂的闲庭信步。   邪行,太他妈的邪行了!!这算是精神分裂的一种么?   “队长……那个叫陆臻的是不是疯了……”方进吓得肝颤,“我觉得他可怜我,大爷的,丫居然可怜我??”   夏明朗青筋狂暴,心道可怜你算个球,那小子眼角一瞥扫过来,那气派那威风……老子还差点错觉以为是中央首长在视察工作。他妈的训了好几年了就没遇上过这号主,最要命的是陆臻的目光洗礼主要针对他,他夏氏的脑门那才是正面主战场,方进那纯属侧翼误伤。   “队长,咱要不要想个法子震震他。”方进揪着夏明朗不放。   “你自己想!”夏明朗冷哼一声。   夏明朗顶不住,方进就更加傻眼,他原本就是油炸豆腐,金属色的外壳下面就是颗雪白柔软的芯。教官组里唯一撑得住的就只剩下陈默,究其原因倒也很简单,因为陈默不是人,他百邪不侵。   说到陈默绝对是个奇才,用夏明朗的话讲,老天爷造陈默这种人出来就是为了给我辈枪手提供榜样来膜拜用的。   他的训练方式跟他做人一样,平白坦率无花式,然而冷静悍绝有惊人的稳定与理智,仿佛不知人情。每次开训都是抱着枪出来一声不吭地打一通,然后简明扼要地说完要求就站在旁边看着,能打中他八成的就能休息,不行的就跑圈,绕着靶场跑一圈,跑完再打,不成再跑。   陆臻最惨的一次在靶场跑完了一个轻装30公里。   当然,他还不是最惨的。   最惨的那位老兄在实弹训练的时候怕子弹,弹道离身三米就想溜,技术动作全变形,陈默扣了他两次分觉得这么扣下去也不是个办法,于是就想了个办法,技惊四座的办法,虽然他自己觉得再正常也不过。   他把那人绑在圆盘靶上,米开外,一枪一枪地勾着边打出了一个人形。那位仁兄被解救下来时泪涕横流,全身肌肉震颤括约肌全面罢工。不过奇迹般的,等他缓过来他就真的不躲了。也是,实弹近身10厘米呼啸着擦过耳畔的滋味都品尝过,还有什么东西能惊着他。   陆臻气疯了骂他草菅人命,让陈默有种把自己绑上去,也让他打这么一回。可是陈默很坦然地告诉陆臻,他不去,因为你陆臻没那个枪法。   那徐知着呢?陆臻记得他当时这么问过。   徐知着的枪法足可以信任。   然而徐知着也不行,陈默看着他的眼睛平平静静地说:他的枪法很好,但是我还没有相信他。   这是徐知着第一次听到教官组对他的评语,不过他并没有太多在意,甚至在那天的训练日记里他都没有记上过这一笔,因为那时觉得不重要。徐知着的训练日记里只有决心和成绩,因为夏明朗说过他们的训练日记是只写给自己的,徐知着在自己的世界里并不接受失败与阴影,只有超越,只有卓越!   徐知着一直都不太能理解陆臻最初的愤怒,在他看来那简直就像是一个拥有了太多的小孩子遇上一点点不合心意的现实就在乱发情绪,太幼稚,谁告诉你现实一定会如你的想象?你应该迅速地妥协并调整自己。   当然,陆臻有权利愤怒,因为陆臻有权不在乎麒麟,所以他的坚持与强韧才显得更难能可贵。但是徐知着不能,他在乎,他向往,所以他顾不上愤怒,这里有他所有梦想中的一切,最强的军人,最精的武器,几乎目之可及的卓越巅峰像朝圣者眼前金黄色的雪峰之顶那样宝相庄严诱人前进,于是脚下的万丈冰雪身前的千里苦寒,都不再可怕。   熬过去闯过去,一切攀登的代价,为了达到顶锋所本应该要付出的。   这情怀很神圣,所以有力。   所以他比谁都快,然而那样的速度让他忘记去思考攀到山顶要干什么?也忘记了锋线之后就是另一面的下坡,没有人一直住在山顶……更忘记了人生其实是一条河,或者有起伏,却永远也不会有传说中绝对的顶点。   苦难的日子很漫长,训练的日子又很短暂,陆臻想,就算没有爱因斯坦,他现在也能发现相对论。   他们奔跑,从跑道到公路,从山地到沙石场。   他们跳跃,从三米的高墙到三层的高楼,从离水面十五米的直升机到离地面米的运输机,风声从耳边呼啸而过,撕扯身体,带来眩晕。   他们射击,从手枪到微冲,从95到SG,轻机枪、重机枪、榴弹炮、迫击炮,子弹横飞火星四溅,每天训练的弹壳都论麻袋装,每个人手上都打出了成吨的弹药。   枪法是练出来的,人也是。   一杆枪永远都不可能足够准,人也是。   没有止尽的训练,没有止尽的练习,陆臻没有时间回头看,稍一停步,就被巨浪挟着走,要么跟上,要么被抛弃。   不过,这样的训练虽然艰苦,却也肆意张扬,每一天都在挑战自己的极限,到最后,彻底地豁出去了,反而生出快感来。精神把肉体放开,去疲惫,去痛苦,去承受。   陆臻在高压水枪下与人厮杀,脚下是泥泞的沼泽,眼前只有白茫茫的水幕,猛然间一拳飞过来,身体猝然一痛,不等大脑做出反应,回手的一拳已经挥出去,就是这么简单。极限的疲惫让身体轻得像羽毛,胸口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充满了,想要长啸,想要大笑。他看到夏明朗站在高墙上,手中四溅的水花像是华丽布景,在太阳下闪着炽烈的光芒,那一瞬间的画面,像一场暴雨,在心里砸出印迹。   这是一趟旅程,因为苦难而壮阔,陆臻有时觉得他应该庆幸自己参与其中。而一路上的人走人留则成为了最恸人的景色,都是铁骨铮铮的男儿,流血时没流泪,离开时却痛哭失声。陆臻最受不了这场面,虽然相处不久,可是高压的环境让他们亲密无间,每一个寂寞的背影消失在视野都让他心头滴血的痛,皮肤被撕开,像骨肉分离。每次到了这个时候他都会很怨恨,可是夏明朗的眼睛藏在墨镜背后,谁也看不到。   你是否也会觉得悲伤?   隔着黑色的镜片,夏明朗看到陆臻在询问,他没有任何表情,同时感谢刺目的日光。没有人知道有时他会站在自己办公室的窗边目送一辆车的离开,心中怀着伤感。那里面坐着一个真正的军人,即使他还不够好,但同样值得尊敬。   算上初训,整体训练期照理说应该为四个月,可现在完全没有结束的迹象,陆臻认为自己全身上下已经被打回娘胎里又重组了一遍,脱胎换骨彻彻底底,唯一坚持不变的只有信念,坚守的姿态,永不放弃的理想与希望。   夏明朗很头疼,训过那么多人,陆臻是最挑衅的一个,他挑衅的方式不是大吼大叫,也不是咬牙切齿,他的问题太复杂,就连认同或者不认同用在他身上都像隔了一层,他太超脱。像方进说的,这小子精神分裂,他的肉体在自己精心设计的训练中被锤打得坚硬强悍,可他的灵魂还安然地呆在自己的硬壳里,通过那双清亮的双目,从容地审视着这一切。   有时候夏明朗宁愿这小子像别人那样叫出来吼出来骂出来,痛哭着绝望或者希望。可是陆臻不会,他的表现令人惊叹。对旁人而言这是剥皮彻骨的身心磨难,对他却好像是某种科学工作者的亲身体验,又或者……道成肉身的殉难?   妈的,他以为自己是耶稣么?   夏明朗眼前再一次浮现出陆臻带着探究意味的清亮眉目,忍不住一拳捶过去,力气大了点,制式预算下的板材桌面完全没有能力承受这种冲击,像厚厚的曲奇饼干那样裂出一个大洞。   方进和陈默抱着资料前后脚进门,方小爷惊愕地瞪大了眼睛愣在门口:“队,队座您这是?”   “他妈的,你小子还真没说错,咱这桌子就是豆腐渣,手指头一戳一个洞!”夏明朗有点哭笑不得。   “我就说吧,队长。”方进顿时乐了,“您还老是怪我。”   夏明朗郁闷地看着自己不经事的桌子,抬腿去拔靴套里的军刀,陈默已经抽刀走过去帮他切掉裂口尖锐的边缘毛刺,把夏明朗的手掌拽了出来。还好,没伤到什么,只是在手背上扎进去一根木刺,夏明朗用手拔没留心断在里面,从袖子里抖出小飞镖在灯下挑得专心致志。   方进小心翼翼地把文件放在桌上,夏明朗抬头略扫了一眼标题:“出杀招了?”   “啊!”方进斗志满满的。   “行,尽快!”夏明朗吮掉手背上那一点血珠子,从抽屉里摸出两百块钱拿去后勤上填单换桌子,这是严正为防公物损坏过于频繁出的狠招,报修要亲自前往而且手续复杂。后勤支队的老何收到风声专门过来看他笑话:哎呀呀,难得你老兄也有今天。   夏明朗抱怨说咱们已经穷成这样了吗,纸糊的桌子也比这牢靠。老何摇摇手说非也非也,给你们换全实木要毁也是一样的毁,还不如现在这样给你们省点钱。   夏明朗垂头丧气地扛着一大包板材回去自己修桌子,铁钉衔在牙间,戴上战术手套随便找了一片铁皮垫着,一拳一拳把钉子砸进木板里。脚边放着方进刚刚送来的报告,风吹过几页,露出黑体字标题:疼痛耐受力训练。   2.   早年麒麟基地的疼痛耐受力训练主要是电击,小伤害大痛苦,10mA的电流足以让人生不如死,剥皮沥骨一般的剧痛焚身,而且相比较别的常规刑训来说后遗症也小得多。不过最近两年因为方进的意外加入,医院有了新灵感,与医院里其它搭花样子的科室不同,医院融合外科与骨伤科的综合性战场伤害科是绝对的人才济济,无论是变态程度还是医术,那都不是寻常人可以想象的。   方进自幼习古武出身,民间武术一向与中医尤其是中医骨科针灸密不可分,针灸这玩意可以镇痛当然也能致痛。方进入队后与骨科的罗则成狼狈为奸共同进步,开发出一套全新的刑训方案,毕竟电击如果控制不好也会造成神经系统障碍与体内的电解质紊乱。   疼痛训练并没有事先说明,医院大门时还以为要体检,可是坐下之后才发现不对头,独门独户的隔音间,焊接在水泥里的铁椅,还有专业的绳衣,夏明朗与一个穿白大褂的医生坐在他两米之外,各色仪器与电线归总到他们面前的电脑终端。   陆臻困惑地略一皱眉又舒展开,好奇地问:“怎么是这样的?”   “你以为应该是怎样的?”夏明朗挑眉,“红岩还是渣滓洞?”   “那是一个地方。”陆臻失笑。   “不会让你失望的。”罗则成端着白瓷盘从门外进来,盘子里零零落落地放着几个密封的1ml离心管,方进把陆臻的军裤卷上去,在小腿上下针,感觉麻麻的,却不太疼。   “这是在干吗?”陆臻脱掉上衣,配合罗则成把那件繁琐的绳衣穿上。   “降低你的痛阈。”   “哦?”   “痛阈,人对伤害性感受的反应是有一定阈值的,只有高于一定值的刺激才会被……”罗则成一边解释,一边有条不紊地把各种感应器的圆胶片贴到陆臻裸/露的皮肤上。   “你可以直接说为了提高我的敏感度。”陆臻嘀咕。   “呃……理解能力很好。”罗则成挑了一个试管为陆臻做注射,针尖扎入肉体的刺痛让陆臻忍不住打颤,罗则成一顿,看着陆臻的眼睛说:“感受度也很好。”   “这又是什么?”陆臻开始发慌,因为他发现之前他专门为此做出的心理建设很可能是无用的。   “辣椒素!”罗则成手法老道地推针,陆臻只来得及骂出一声我,连靠字一起堵了在喉咙口,整个人都僵了,烈焰焚身,来自身体内部的痛,好像熔岩流过血管。   夏明朗不由自主地打了个颤,面无表情地慢慢抱住自己的肩膀。   “精神重复体验性自发痛,看来上次他们给你的心理阴影很重!”坐在夏明朗身边的唐起老兄目不斜视地扔出定论。   夏明朗转了转脖子说你他妈闭嘴。   陆臻呼呼地喘着粗气缓了过来,失散的瞳孔重新找到焦点,罗则成拍着他的脸颊问他感觉怎么样,陆臻嘶声怒骂说感觉好极了。罗则成宽容的笑了笑说:“OK,那我们现在开始。”方进打开针包寻找适合的长度。   “啊??”陆臻的眼睛都直了。   罗则成捏开陆臻的下巴把牙套放进去:“忘记告诉你,刚刚那针也是用来降低痛阈的,或者说,提高痛敏……”   说话间针尖已经刺破了皮肤,柔韧的细银丝在方进巧妙的腕力之下流畅地刺入穴位里,初时只是一点微凉的麻,在全身上下火烧火燎的热痛中细不可辨,进入到某一个深度之后陆臻的身体忽然像一只煮熟的虾那样绷紧弓了起来。   陆臻拼命挣扎万分惊愕地看着自己的右腿,那上面什么都没有,可是他有筋骨碎裂的错觉,剧痛像惊雷一样劈开脑神经,耳中嗡嗡爆响,视野的边缘开始扭曲变形。特别加制的绳衣利用无数条宽阔的带子把他牢牢地捆在铁椅上,陆臻剧烈的挣扎让椅脚开始摇晃,如果不是整张椅子都焊在铁板上被浇死在水泥里,夏明朗真担心他会连人带椅地跳起来。   坐在监视位的唐起向方进打了个手势示意继续,夏明朗不动声色地挑了挑眉角,有一针刺痛像电流一样从太阳穴里窜过去,勾起他很不美好的回忆。   妈的,这群变态太狠了,比老子还狠!   方进和罗则成商量了几句,抽出一根长针开始消毒,陆臻赤红了双眼瞪住他,带着牙套的嘴里恶狠狠地骂着含混不清的脏话,从中文骂到英文,从英文骂到法文再骂回来。方进有些惊讶地看着罗则成说没想到这小子顶着大姑娘似的小身板儿这么能撑!罗则成严肃地纠正他:各种数据都证明女性对痛苦的耐受力要好过男性。   再一针下去,陆臻所有的脏话都卡死在喉咙口堵住了,肌肉奇异的痉挛让五脏六腑都产生撕裂的痛感,胃像是已经被揉碎了,融化的胃液像强酸一样直冲进脑仁里跟那一连串的字片胶结在一起堵在喉头。罗则成非常及时地把椅子摇起一个斜角,咬碎的牙套和胃里残留的食物一起喷射出来,落进早就准备好的胶袋里。要是在平时,陆臻一定会竖起中指挑衅说真他妈的有备无患,只是此刻他真的顾不上了,所有的思维能力都已经被生理上的剧痛敲得粉碎。   不过几分钟而已,陆臻全身上下已经像个落汤鸡那样湿了一个透,汗水一滴一滴的从他的额头上落下去,眼前开始飘浮出不规则的色块。在迅速吐光了所有的黄胆之后,罗则成又把他正了过来,没了牙套阻碍,陆臻虚脱地小声抽气,嘴唇喃喃地蠕动。罗则成翻开他的眼皮看瞳孔扩散程度,听到几声支离破碎的:“我X你妈!”   “A+!”罗则成与唐起对视一眼,脱口而出。   方进擦着额角的冷汗露出匪夷所思的表情,再眨眨眼,闪着星光的大眼睛里已经开始流出钦佩。夏明朗终于忍不住走到前面去,罗则成挡住他说你有话等会再问,他现在连自己姓什么都不知道。   陆臻混糊嘶哑的惨叫声忽然停止,几秒钟后发出两个模糊的音节,虽然过度紧张的声带把这两个字打造得四面漏风,夏明朗还是听清了。   姓陆!   罗则成惊讶地张大了嘴。   “自我催眠,”唐起说,“类似我没事我没事,或者这不是我,不是我的身体。是人都这么干,但有效程度取决于一个人的精神控制力,他很强。A+级控制力。”   夏明朗慢慢弯下腰去看陆臻的眼睛,涣散的瞳孔因为映入了他的脸而又凝出精光,陆臻在凝聚精力看着他,有如一直以来的那样,冷静克制从容不迫,仿佛超脱的审视。夏明朗忽然有种强烈的冲动想要劈开他的大脑看看里面到底住着什么。   “要继续吗?”这句话冲口而出连夏明朗自己都吓了一跳。   陆臻喉头滚过两下,骂出三个字:“谁怕谁!”   罗则成来不及阻拦,方进捏住针尾略拧了一下,陆臻的身体猛地弹起来像石雕一样凝固在空气里,这下子不用唐起报警是个人都知道……极限了!   方进连忙起针,夏明朗一刀划断了所有的绳结把人抱到旁边的急救台上,罗则成开始做心肺按摩,连唐起都冲了过去手持电击器准备。夏明朗几乎狼狈地瞪着唐起:“你们不是说这不会对人有实质性伤害吗?”   “是不会对肢体有实质性伤害,人对痛苦的感觉来自大脑对伤害性感受的反映,外界刺激触发感受器,由神经传导通过脊髓传给中枢。他们只是直接刺激传感器,蒙骗大脑制造出像截肢病人的那种假肢痛,所以除了第一环,痛觉通路上的后继反应一个不会少,痛觉中枢会指挥人体做抗伤害性反应,肌肉收缩、休克、或者……心脏猝停。”   说话间陆臻已经急促呼吸着醒过来,罗则成捏着准备好的肾上腺素犹豫了一下,又扔回去,满头大汗地瞪着唐起骂道:“你他妈拎着这玩意儿站在这里干吗?”   唐起有些无辜:“我就只会用这玩意儿。”   唐起主攻心理科,会用心脏起搏器已经算是好学的好青年。罗则成拽着他的衣领把人甩到旁边去:“镇静剂!”巴比托酸盐之类的镇静剂可以舒缓高度紧张的大脑,同时阻断神经递质的传导,让大脑尽快地从疼痛状态中解脱出来。   唐起测算陆臻的生命指数正在估计镇静剂的用量,陆臻的呼吸却陡然尖锐了起来。“呵……呼呼……”沉闷的呼吸声好像在拉破风箱,胸口剧烈地起伏,脸色迅速地憋红。   “把档案袋扔给我!”夏明朗赶在所有人醒悟之前迅速地做出了应对,一个箭步冲过去用手捂住了陆臻的口鼻:“深呼吸!深呼吸,吸气!”   方进扑到桌边连着文件一起把整个牛皮纸袋甩了过去,夏明朗在半空中接住,顾不上里面的重要文件撒了一地,把撑开的纸袋罩到陆臻脸上,同时在他耳边大吼:“呼吸,保持呼吸!不要停!”   陆臻在模糊的意识中只觉得全身僵直,肺部坚硬得像浇透了水泥一样喘不上气,越是贪婪地吸进甘美的空气就越是感觉窒息,眼前憋得发黑,可是耳边一直有个声音敲打着他的鼓膜:呼吸!   然后,鼻子和嘴都被罩住,随着自己呼出的浊重气体被再次吸入,因为过度呼吸所造成的二氧化碳缺乏症状才慢慢缓解,坚硬的胸腔破开一角,慢慢柔软,把一点活的气息送进心脏。   过了好一阵陆臻才停止哮喘,转动着眼珠努力视物,慢慢把自己撑起来。   “好了好了,小伙子,很快就没事了!”唐起拿着镇静剂走过来试图充当救世主,陆臻呆滞的视线凝固在针尖上,夏明朗直觉想说不好,陆臻已经迎面一脚跺向唐起的小腹。夏明朗双臂箍住陆臻的胸口奋力往后仰,两个人一起滚下急救床,唐起还没及反应已经在鬼门关上走了一遭,但是被陆臻的脚尖扫中肩膀还是疼得他整张脸皱成了苦瓜。   “镇静剂!”夏明朗急得大喊,这小子扑腾得太厉害会拉伤自己。   罗则成和唐起到底是医生,都被这火爆的场面唬住了不敢动,还是方进拿出战斗人员的基本素质把一针药剂送进了陆臻的静脉。夏明朗慢慢感觉到身下剧烈的挣扎变得微弱,陆臻开始收缩起四脚像个婴儿那样蜷缩起来,他终于松了口气把陆臻又抱回到急救床上,这才发现身上的作训服已经湿了个透。   唐起脱了一半上衣呲牙咧嘴地让罗则成检查伤势,肩膀上红了好大一片,很严重的软组织挫伤,好在没有伤到骨头。   夏明朗幸灾乐祸的看着唐起:“你现在这叫什么痛?”   唐起从牙缝里哼出来:“机械性伤害痛……”他一顿,又瞥了一眼光速肿起的皮肉说:“很快会有炎症痛。”   镇静剂开始慢慢展示它的安抚效果,陆臻像一只小猫那样哼哼着蜷缩成一团,唐起抽冷气让罗则成给自己贴膏药,一边说:“你现在可以问他点什么了,应该会说的,温柔点。”   夏明朗转了转眼珠从背后抱住陆臻,伏在他耳边轻声问:“饿吗?”   陆臻愣了一会,抽着鼻子点了点头。   “想吃点什么?”   “番茄炒蛋……嗯,烤麸,糖醋小排。”   “好的没问题,我帮你叫。哦,对了,叫餐留谁的名字,你叫什么?”   “陆臻。”   夏明朗与唐起对视了一眼,低头看到一页常规盘问目录,反正他也没什么目的性,就顺着一路东拉西扯地把问题一个个问下去,可是问了几个之后夏明朗慢慢又发现不对了,因为陆臻开始说谎。姓名年龄是真的,家庭地址是假的,父母的职业是假的,可是籍贯又是真的,半真半假非常巧妙的说谎方式,而假的职业与工作地点还能配套。   唐起感慨说:“看来我们的小朋友事先做了充分的准备。”   夏明朗有些动容,强痛加镇静剂安抚,效果绝对比得上专业的吐真剂,在这种状态下人的主意识模糊进入潜意识接管,潜意识很容易对外界刺激做出如实反应,陆臻没有受过麻醉品耐受性训练,居然就可以对自己的潜意识保持控制力,这一点相当了不起。   唐起研究兴趣大起,顾不上自己重伤的肩膀想过来亲自诱供,穿着白大褂的身影刚一进入陆臻的视距范围,陆臻就拼命往夏明朗怀里扎,哆嗦着大声叫起了救命,唐起就索性借用威慑力逼供。可是还没问两句,夏明朗一脚抵到他的腰上把他推离床边,同时用手掰开了陆臻紧握的拳头,还好,手里没藏着什么东西,不过这小子显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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