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世凯的嫌疑
当时矛头指向内阁总理赵秉均。因为按照宋教仁的风头,当选内阁总理之后就是取代赵秉均。按照一般解读,赵秉均也有杀宋教仁的理由。而且洪述祖就是赵秉均政府内部的人。所以出事之后,赵秉均引咎辞职。
正如不能因为应桂馨和陈其美一起混就说陈其美杀宋教仁一样,不能咬定赵秉均是凶手。实际上赵秉均和宋教仁曾是同僚,据说关系还不错。赵秉均也明白,在袁世凯手下当内阁总理如同战战兢兢的小媳妇,窝囊受气。
不但如此,一九一四年二月二十七号,宋教仁死后不到一年,赵秉均中毒身亡。死因,迷。
更为关键的是,正如陈其美是孙中山的人一样,赵秉均是袁世凯的人。即使是赵秉均是凶手,帐也该算在袁世凯头上。因为所有利益关系都要汇集到袁世凯身上。
宋教仁的追悼会上,黄兴送挽联如下:“前年杀吴禄贞,去年杀张振武,今年又杀宋教仁;你说是应桂馨,他说是洪述祖,我说却是袁世凯。”
宋教仁和袁世凯什么关系?之前没有关系,但是从袁世凯当了临时大总统就有了关系。因为袁世凯也想实行总统制,和宋教仁追求的内阁制相违背。这种冲突基本上是无法调和的。就算是孙中山,在这个事情上和宋教仁都无法调和。权力欲望更强烈的袁世凯更无法容忍宋教仁架空自己。这是两人矛盾根本。
宋教仁身上有一股书生意气。虽然他很能干,也很能说,常常管不住自己的大嘴。
宋教仁改组国民党之后,沿长江两岸边走边说,很快把国民党变成第一大党,瞬间引起一股组党风暴。短短时间内,政坛上出现一百多政党,热闹非凡。它们都是以国民党为模板的山寨货,想在政治风波中浑水摸鱼。
如此,宋教仁便站在风口浪尖,风光无限。袁世凯却皱起眉头。袁世凯精明机警无双,拥有各种翻云覆雨之手腕。然而他是一个旧派人物,精于派系斗争,对新兴的职业党派并无研究。尽管党派斗争的技术手段还是派系斗争的套路,但和派系斗争有很大不同。派系斗争总是围绕某人进行。党派斗争则围绕规则进行。
事情有些超出袁世凯的掌控。
如果别的党派获胜到无所谓,容易摆平。偏偏国民党的基础是革命党人,是民国开国的有功之臣,可以摆资历、而且什么事都干得出来。袁世凯很忌惮革命党,思索对策。偏偏这个时候,宋教仁的大嘴病复发,多次扬言组建清一色的国民党内阁。如果那样,那袁世凯的大总统就成了一个摆设,放一个阿猫阿狗在上面都行。
袁世凯基本被逼到墙角。如果再退让,他就不再是袁世凯。
据说袁世凯原本打算收买宋教仁,给他五十万。那是很大一笔钱。孙中山在铁道系统得到的活动经费也没这么多。宋教仁很缺钱,搞政治宣传很烧钱,但他是一位有理想的政治家,不是金钱所能搞定。
这些条件构成袁世凯杀宋教仁的原因么?至少从法律程序上无法证明袁世凯就是主谋。鉴于当时历史环境和袁世凯的手腕,所谓法律,可以忽略。
换一个角度看,国民党虽然是国会第一大党,比起之前的同盟会严密了许多,但仍然很多漏洞;声势浩大,但内部依然龙蛇混杂,没有经受过考验。国民党仅仅是第一大党,国会席位并没有过半,并不占据绝对优势,其它实力多半依附袁世凯。宋教仁即使组阁成功,也不可能像之前说的那样清一色国民党。如果他敢那么干,就会被其他党派联合轰走。
另一个很微妙的原因,南北议和之际,宋教仁支持孙中山让位袁世凯,因此激进革命党人被扇了耳光。宋教仁本人对袁世凯抱有很大希望,从遗嘱可以看出。以袁世凯的精明,完全可以看出,只要拉住宋教仁,相当于拉住革命党。
处在袁世凯的位置上刺杀一个像宋教仁那样的人,必须做得滴水不漏。要精心选择作案地点和作案的人。当时的上海很乱,各种人都有,容易混肴是非。但上海都督是陈其美,铁杆革命党人。在陈其美地盘行刺,一旦事情败露,后患无穷。选择在上海,只能说利害参半。作案之人必须可靠。应桂馨原本是革命党人,找他本就不安全。这些线索也可以证明,这正是袁世凯的高明之处,把证据引向革命党。
但洪述祖牵扯出来,就显得过于无厘头。以袁世凯的精明,似乎不应该干如此没水平的事。那么这些可以证明袁世凯不是刺杀宋教仁的主谋么?
还有一个对袁世凯非常不利但被所有人忽略的证据——袁世凯的精神世界——袁世凯的灵魂。鉴于行文需求,这个事先放一放,在下一个篇章之中分析。这里先看看宋教仁之死造成的后果。
改革或革命都是高危险的职业,看看明治维新那帮人,看看谭嗣同的遭遇。宋教仁也是如此。他们之中的每一个人生前或死后都将改变时局走势。
得知宋教仁被刺,孙中山迅速从日本回国(和袁世凯分别后去日本考察),主张立刻武力讨伐袁世凯,遭到黄兴等人的反对。不是黄兴不想对付袁世凯,实在是当时没有资本和袁世凯对抗。首先无法证明袁世凯是刺杀宋教仁的主谋。其次革命党的武力不足以和北洋军对抗。再其次,革命党已经认可袁世凯政府,出尔反尔陷自身于不义,失去道义制高点。
北京的袁世凯却笑了,笑得那样灿烂。他从没有真的想和革命党合作。即使和孙中山热火朝天那会,也没想和革命党合作。答案很简单,没有合作基础。抛开权力斗争,抛开敌对意识,抛开各种小算盘和小伎俩,他们都无法解决一个问题——建设国家。
他们不知道该如何合作:这才是民国的悲哀,才是那个时代的悲哀,才是国人的悲哀。
和平年代,两个不会搞建设的团队绝对无法合作。
在中国这个“天无二日”的土壤中,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