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里尔今夜星光闪耀由巴斯树菲佣将一大车东西搬进家里的时候,我正在院子里修剪花草。她跑过来拍拍我的肩,指了指客厅,双手比划了半天,并且说了一长窜我听不懂的菲律宾口音的英语,我瞟了一眼她指的方向,客厅里堆满了东西,大多数是生活用品还有些玩具。法国冬日里的白天很暖,我只穿了件很薄的开衫,扯了扯身上的披肩,只淡淡地点了下头,菲佣似乎习惯了我的淡漠,又叽里咕噜的说了一堆话,便走回屋子里。这是年11月底,我住在法国最北部的城市,里尔。不,不是住,是被软禁。最开始季明轩找了个华裔妇女做保姆,只是他低估了我的脾性,整整一个月,我没有说过一句话,每次他来,我便把自己锁在厕所里,直至他离开。但是我也低估了他狠戾的心,第二个月,他直接将华裔妇女换成了一个中文字都不会说的菲佣,他命人将厕所的门拆了,将我揪了出去。他拽着我的胳膊毫不怜惜地将我往外拖,我丝毫没有挣扎,受着他的粗暴,他背对着我,就算看不到他的脸,也能感受到他的盛怒,可是我无所谓。他的脚步太快,我一个趔趄,身体以半仰的姿势向后倒去,那一刻我内心异常平静,甚至闭上了眼,或许就这样让它死去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可我没有如愿,突然一只大手拖住了我的腰,轻松将我扶正,我知道,他只是顾及着我的肚子。我睁开眼,看着他怒气愈盛的脸,反而笑了。阴冷的声音,像是南方十二月里凛冽的风刮在脸上,疼痛而麻木,“既然你不想说话,那就永远别说好了。”他将我按在沙发里,自己坐在对面,点上一根烟,抽了一口,顿了顿,又掐灭了。他突然笑了,语气里的冷意尽去,像是开玩笑一般说道,“笑笑,如果我们的孩子有什么意外,那就等着让你爸陪葬吧。”我整个人僵坐在沙发里,我知道,季明轩不开玩笑。那天,是我整个孕期里最后一次见他,后来我在我们无言的僵持里昏睡在沙发,是他将我抱回床上。房间里的窗帘很厚,没有开灯,整个屋子黑沉沉的,季明轩在黑暗里坐了整整一夜,直到第二天天微亮才走。粗粝微凉的掌心贴在我还未隆起的肚子上,他的声音很低,低到听不出他语气里的情绪,他说,“笑笑,如果你真的厌恶这个孩子,那就……就当自己是个代孕妈妈吧。”大约是以为我在熟睡,所以说完以后,在我额上轻轻地印了一个吻,可自从怀孕后,我一直浅睡眠。直到他的脚步声消失,我才敢睁开眼,还有滑落眼角的泪水淌下。我的英文不差,只是没法和菲律宾口音的这个老妇人沟通,除了这个语言不通的菲佣外,别墅里并没有再配备别的安保人员,季明轩收了我的护照所有现金和卡,我寸步难行,索性不逃。每周他的秘书程景会来一两次,除了带我去产检以外,顺便添置一些生活用品,那些玩具就是他买的,而我,从来只当他空气。临近十二月底的时候,圣诞气氛渐浓,加上季明轩三个月没有露面,我的心情得到极大缓解。这一缓解,我便有些肆意了。程景白天刚来过,离下一次来大约还有四五天,到了深夜我将暖气关了,一整晚我卷着条薄毯子瑟瑟发抖,第二天如愿的发烧了。我全身发冷,头昏昏沉沉的,大约是见我没出来吃早餐,菲佣敲了门进来,见到我整个人卷缩着,上前摸了下我的额头,惊呼一声就跑了出去。房门开着,隐约能听到她在用菲律宾英文说着什么,声音大而急切,我想大约是在向程景或者季明轩报告这里的情况吧,我抱着毯子在心里算计,从上海飞到里尔,起码是十三个小时,他来不及的。只要我坚持,只要我拒绝就医,我掐着自己的掌心,只要再狠心一点点,这个孩子流产是迟早的事,这样我们就可以一起堕入这无尽黑暗里,沉沦,再也无需谁去救赎谁。不知过了多久,脸颊突然一阵冰凉,耳朵里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我睁开眼,是菲佣将电话贴在了我耳边。“笑笑?”我没有说话,只有沉重的呼吸声。“笑笑,我知道你在听。生下他,好好地将这个孩子生下来,我放你走。”许是我烧糊涂了,竟然觉得他语气里有一丝哀求,头痛,思绪有点迟钝,还没来得及思考这个条件,就听到他低哑的声音继续说,“……还有你爸爸。”我喉咙干涩,艰难地咽了咽口水,费力地说了个字,“好。”年夏,我十八岁,高考刚结束,最大的愿望是成为一名服装设计师,所以巴黎是我最向往的地方。填志愿的前一晚,爸爸把我叫进了书房,屋子里除了爸爸,还有宋姨。爸爸一直沉默着,接连抽了三根烟,最后还是宋姨开的口,她说,“笑笑,你爸爸想送你去学经济。”宋姨是爸爸的秘书,跟了他十几年,自从我妈在我五岁那年出车祸去世后,一直都是她在照顾我的生活,对我来说,她算得上是半个母亲。“你爸爸知道你想学服装设计,这件事可不可以先缓缓,以后再说?”我看了眼烟雾后神色凝重的爸爸,我虽然不懂生意上的事,但是连宋姨都开口来劝,这件事对爸爸的生意一定很有帮助。我们要拜访的是一位老教授。宋姨说,他的门生遍布天下,最得意的那几位,正高居要职。至于我能不能学好经济学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要让他收下我这个学生。饭局转了几圈人脉才促成,那天的我被着实打扮了一番,看着镜中里的自己,很像一件随时都会被拿去卖掉的商品,只差打上一个蝴蝶结。因为不习惯贴假睫毛,整个饭局上,我除了端坐着假笑,就是不停地眨眼睛,最后实在受不了,便起身去了趟洗手间。季明轩就是在那时候推门而进的,彼时,隔着洗手池我几乎将整个身体趴在镜子前,一拉一扯,胶水太黏扯得太痛,嘴里还发出“嘶”的一声,听到男人的声音我猛地转身。季明轩一手拿着电话,一手握着门把站在门口愣愣地看着我,而我很久之后才反应过来,当时的我,只扯掉了一只假睫毛,在与他对视的那几秒里,还是大小眼。最可怕的是,那天我穿了一条V领的裙子,扯睫毛的时候身体一直向前倾着,转过身的瞬间春光大露。在我看清门板上的标记时,几乎是夺门而逃。而我以为,尴尬只到此为止。老教授并无收徒的意愿,来赴约,不过是给中间人几分薄面,饭局临近结束的时候,突然有人推门进来。确切地说是四人,围着老教授恭敬地喊,“师公。”其中一人嬉笑道,“师公,季四也来了。”我下意识地看向门口,只见走进来的那人穿着件浅蓝色的衬衫,黑色长裤包裹着他的大长腿,脚上是一双橙色浅口皮鞋,十分大胆的撞色,却被这个人穿出了范儿。直到他走近,我才看清他的脸。剑眉薄唇,眼眸深邃,只是寻常站立,亦是人群里最耀眼的那一个。人一多便要寒暄一番,老教授向爸爸介绍季明轩的家世,说出来的名字我并不认识,但我看清了爸爸的表情。能让爸爸露出惊讶与喜悦的眼神,我想,这个人一定有的不只是背影。宋姨将我推过去打招呼,我一抬头,满脑子都是刚才洗手间里的场景,我想应该是尴尬,脸颊才会如此烫的灼人,“你好,我叫沈笑。”他眯了眯眼,唇角微勾,“笑笑?我是季明轩。”那天回去的路上,爸爸似乎将拜师失败这件事抛之脑后了,转而给我详细介绍起了季明轩的家世,他们家族里的好几个名字,我都在电视和报纸上见过。我正襟危坐,认真听训,其实我们心底都明白,就算背熟他们的家谱,也只是在告诉自己,我们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我不丑,但并不是一打扮,就美貌到惊天动地的地步,何况我与他,有那样尴尬的初遇。显赫家世里走出来的翩翩公子,我能有多少机会,再次偶遇?他就像是暗夜里的星星,在抬眼之处,闪闪发光,好似近在眼前,但我们却相隔了几亿光年。志愿书是宋姨替我交的,更改不了,即使拜不成师,我也只好硬着头皮学经济,幸好G大的服装设计系也很有名,我时常逃了课去旁听。十八岁以前,我只有一个去巴黎行走江湖的梦,十八岁以后,我的梦里住进了一个人,从此江湖不再,只想柴米油盐,我时常想,如果那个人不是季明轩,我还会不会,这样陷入疯狂的单相思?所以,当他再次站在我面前时,我竟然不自觉地伸出手去摸他的脸。他拉下我的手,轻挑着眉问,“手感好吗?”我一愣,傻兮兮地回答,“还不错。”季明轩轻捏着我的手,眸光里尽是暖意,“笑笑,有男朋友吗?”我一愣,纠结着该直接回答没有还是假装有,只听到他继续说,“没有最好,有就分手。”我望着眼前这个男人,他有世界上最好看的眉目,瞳仁漆黑,眼神清亮,甚至连追求都做的令人心动到无法拒绝。我抱着书本的双手紧了紧,再紧了紧,恍惚到竟然忘了要呼吸。我把整个学期的课表打印出来,无聊枯燥的课业旁打个叉,休息时间画个笑脸,想逃的课业上画个骷髅,季明轩看着贴在他电脑前,画满了奇怪符号的表格失笑。只是在那之后,每当上统计学时,总能收到他发来的脑经急转弯或者笑话的短信,偶尔逃课,都会被他抓包,拎着我去爬山,作为逃课的体罚。我有时候想,恋爱的契合度是不是和相爱的程度成正比?我对季明轩的喜欢,是不是和我留在他心底的印象,在同一个位置上?那天我穿了双坡跟的凉鞋,在半山腰的时候崴了脚,他蹲下身,将我背下山,他说,“笑笑,不用怕你很轻,就算背一辈子都不会嫌累。”那一刻,我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那么紧张而又欢喜大二刚开学没多久,老教授的助理主动联系了我,列了满满的两张单子,说上面的书我都应该拿来读一读,既然要当他的学生,就要做好被虐的准备,当然原话肯定不是这样的,助理说得极委婉。我拿着书单去书店,半路被他的秘书程景截住,改了方向。那天我在他公司里等了很久,大约是在开会,我无聊便按着单子上的书名一个个百度查过去,想排一个简易程度,好应对以后无涯的学海。十月初,昼渐长日渐短,夜幕降临的很快,办公室里没有开灯,季明轩进来的时候,我正托着腮就着电脑屏幕的光做笔记,他的脸隐没在黑暗里,语气淡淡地问道,“怎么不开灯?”他走到办公桌后,按下墙上的开关,“啪”地一声,屋子里瞬间透亮,他拿起桌上的纸,道,“眼睛会坏。”我抬头,苦着脸问,“这些,你学过吗?”“嗯。”从他进来的时候,我就明显感觉出他心情不好,我赶忙起身收拾东西,心想或许等会缠着他去吃些甜品就会好了?电脑关机,人刚离座,突然听到他在身后说,“笑笑,我们订婚吧。”那是我们相识的第十五个月,在一起一周年,而我们之间没有说过爱字。我不说,是因为爱的太深,太沉,一句轻易启齿的我爱你不足以表达我所有情感,季明轩没有说过,是因为与我的约定。我相信这世上所有事情在到达顶峰的时候,都会开始跌落。我想,爱情也是一样的。那时候的我,骨子是个彻头彻尾的悲观主义者,宁愿永远在爱情的路途上攀爬,也不愿将彼此送达至爱的刀锋前。并不是害怕失去,而是害怕,得到后又失去。他的声音低而柔,背对着我,甚至看不见他的表情,他说,“笑笑,我们订婚吧。”我整个人愣住,时间停滞,动作停滞,连呼吸都停滞了几秒,等反应过来并不是幻听时,直接从椅子上摔了下去。季明轩将我扶起来,我搭着他的手,弯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再抬起头时,笑着说,“季明轩,我留给你一次反悔的机会。”季明轩脸上的表情是前所未有的认真,“笑笑,从第一次见到你,到现在求婚,都不是为了让你给我反悔机会的。”“单膝下跪留在给你戴上婚戒的时候,好吗?”季明轩的雷厉风行在于,刚说完这句话,就将我直接带去了珠宝店,在将婚戒套上我的手指之前,我终于见到了他的父母。那天我回去得很晚,可爸爸回来的更晚,直至凌晨两点,我才听到开门的声音,我睡眼惺忪地走到客厅,宣布好消息。可这一次,爸爸眼神里并没有流露出该有的喜悦,他的目光落在我戴着戒指的右手上,嘴唇翕动,可最后终究什么都没说,只是略略点了下头,表示知道了。本着不想给季明轩丢人的想法,自此后我念书十分认真,抱着书单啃得昏天暗地,一个月后才发现,爸爸已经三天没有回过家了,打电话给宋姨,被告知在外地出差。他们出差确实是常有的事,便没有再多问,只是我心头总有种莫名的不安。订婚仪式很简单,只邀请了双方的一些亲朋好友,礼服是宋姨陪我去试的。店员拉开帘子的那刻,我看到了宋姨眼角的皱纹,还有她眼中饱含着的泪水。我五岁失去妈妈,她替补接上,将这个角色扮演的很好,我的童年与青春都有她的参与,天堂的妈妈不能教我的事,爸爸不会教的事,都是她替我操着心。我的印象里,她一直都是雷厉风行的女强人,而此刻,是我第一次觉得她也只是个普通的女人,会老,会憔悴。她帮我理裙摆,量腰身,吩咐店员哪里还需要修改,我突然抓住她的手,“宋姨,不如你先嫁给爸爸爸我再订婚吧?我想给您敬一杯茶。”她失笑,捏了我一下鼻子,“别操心大人的事。”她跟了爸爸近二十年,在公在私都是爸的得力助手,在我妈去世后的第八年,他们原先打算结婚,可那时候因为他们之间的关系,外面有很多流言蜚语,导致我患上了轻度忧郁症,他们的婚期,便一推再推,直至现在。我想,大约是只有沉浸在爱里的人,才会懂得爱的珍贵,是我,害他们浪掷了这么多年。老教授的助理十分敬业,隔三差五来查看我的进度,季明轩便将我拎回去补习。那天季明轩送我回去收拾衣物,刚走到门口,便听到了很大的争吵声,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宋姨和爸爸吵架。三个月未见,他瘦的厉害,我看了眼红着眼眶的宋姨,上前扶爸爸坐在沙发上,打趣道,“您是去的埃塞俄比亚出差吗?怎么饿成这样啊?”他笑出了声,长久的打量我,像是怕忘记我的样子,“爸是舍不得你这么快嫁人,吃不下饭啊。”我看着他鬓角的银霜白发,转过头说,“宋姨,咱们去宰只鸡给爸补补?”宋姨不接话,别过了脸,我看不到她的眼泪。“笑笑?”季明轩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口,“收拾好了吗?”我被季明轩赶进了房间,等我再出去的时候,爸爸和宋姨都恢复了正常,季明轩接过我的包,搂着我向他们道别,走到门口的时候,我突然挣脱他的手,转身跑回去抱了一下爸爸和宋姨。那个瞬间,我只是一个待嫁儿女的心态在心酸。那个瞬间,我并不知道,这是我一生里最后一次见到他。那个瞬间,成了我多年后,反反复复的噩梦。回去的路上,我的脑海一直是爸爸身形消瘦的样子,吸了吸鼻子,“季明轩,以后我们多回家好吗?”他伸手揉了揉我的发丝,嘴角是温柔浅笑,“不管发生什么事,我会在你身边。”那时候我以为,自己今后会有两个家,爸爸在的那个家,还有我身边这个男人给我的家。那时候我以为,这当真是世界上最好的一句情话,情到深处。愿琴瑟在御,岁月静好。订婚的那日,我的眼皮一直在跳,化妆师花了半小时也没能将我的眼妆画好,正当我们俩都快失去耐性的时候,宋姨来了。我长吁一口气,看着镜中的她,随口问道,“爸爸呢?”宋姨的神色很明显地顿了一下,随即才笑着说,“过会就来。”我的心莫名地跳了一下,趁她替我去倒水的时候,我偷偷打爸爸的手机,竟然是关机。那天发生了太多事,我只记得打了十多遍,电话里都是一个机械的声音在告诉我,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宋姨的声音里没有任何情绪,“你爸……他不会来了。”我呆在原地,“什么意思?”那天没有来的人很多,除了爸爸爸以外,还有季明轩。对于那天,我只有片段式的记忆。在我和宋姨静默对峙的瞬间,一位美丽的夫人,气势汹汹的走进化妆间,打开电视机,不用调频道,因为每一个频道都在播放同一个画面。“近日,G市鼓楼区一座在建的大型商场,在进行高支模混凝土浇筑的过程中,发生了一起因承载力不足,支撑扣件爆裂,导致建筑楼层坍塌的事故,造成了9死5伤的重大生产安全事故。”“据初步调查,该事故主要原因疑为高支模浇筑时偷工减料造成……今日起,华容集团董事长沈荣今日开始接受调查……”我跌坐在椅子上,电视机“啪”地一下被关掉,屋里瞬间恢复寂静。“沈小姐,就当今日从来没有这个宴会。”我面容死灰,抬头看着眼前这位保养得宜的美妇,她是季明轩的妈妈,我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咬着牙回道,“季太太,人生须臾,荣枯无常。”我记得听宋姨提过,那座在建商场是季明轩旗下公司的项目,爸爸绝对不会在这起工程上偷工减料的。那天我给季明轩打了很多个电话,他的手机一直处于无人接听的状态,直到手机没电,我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朝程景吼,“他在哪里?”“季明轩他在哪里?!”我穿着十厘米的高跟鞋,奔跑在宴厅里,所有人对我唯恐避之,而我只是想知道事情的真相而已。我崴到了脚。被程景关在了婚房里,电视里铺天盖地的新闻,还有季明轩发表了将予以追究华容集团董事长沈荣的责任声明,这些几乎将我窒息。季明轩是十天后才出现的,那十天里,程景送进来的饭菜都被我扔了出去,他也不恼,只是每天按时给我注射营养液。我躺在床上,神情呆滞,眼神空洞。季明轩站在床前的时候,我以为只是幻觉,他看了我一眼,出去又进来,手里多了一块热毛巾,开始细细的帮我擦脸。眼泪毫无征兆的落了下来,“我的脸脏,你帮我擦。”“我的心疼,你帮我割掉,好不好?”“季明轩,他是我爸爸,以后也是的你爸爸,他绝对绝对不会这样做出那种事的。”“季明轩,你信我一次好不好?这里面一定有什么误会,故事的原因还没查出来怎么就能定我爸爸的罪?”“季明轩,就当我求你,放过他,要我做什么都可以。”“季明轩,你回答啊?!!!”他没有说一句话,只是细细地帮我擦脸,擦手,我拍掉他的手,手脚不管不顾的踢向他,他也只是任我哭闹,直至我精疲力尽。那天他只说了一句话,“你累了,需要休息”,随后接过程景递过来的针管。只是这一次,他给我注射的是镇静剂。等我再次醒来的时候,我已经在里尔了。在依泽河的附近,有一座修道院,只有一排普通的小白房子和一个很小的院子,有半年时间,我几乎每天都去。程景跟着我去过两次,后来发现那儿除了一个简朴的罗马式教堂以外,就是一片一望无际的田野,我有时坐在草坪上发呆一下午,偶尔坐在教堂里看他们做弥撒或者练习圣歌,程景大约是嫌闷,后来就只派菲佣跟着我。那里没有游客,偶尔有穿着修道服的女人和我微笑着点头,我不信仰上帝,但并不妨碍我在这里找到宁静。来年开春的时候,我的肚子已经大的像个球了。除了菲佣,别墅里多了两个华裔保姆,因了上次关暖气的事情,程景被派驻在了这里。季明轩每天都会打电话来,大多是程景接电话,详细报告我的食欲与精神状况,偶尔他想给宝宝做胎教,唱首儿歌或者讲一段故事,我只是负责将听筒放在肚子上。羊水破的那日,他正在电话那头弹一段《天空之城》,听到我的尖叫声,两分钟后气喘吁吁地出现在了我面前,将我抱上车,医院。我才知道,这半年里,他一直住在隔壁。孕期五个月后,我一直坚持着去上产前培训课,虽然在课上学的很认真,但此刻周身骨裂一般的疼痛,根本顾不上那些所谓的拉玛泽呼吸法腹式深呼吸,四小时以后,我已经疼得整个人迷糊了,只知道有一只手一直握着我。耳边有个声音,隐隐约约一直在说着什么。“笑笑,再坚持一下。”“笑笑,深呼吸,再用力。”“笑笑,只要你平安,我什么都答应你。”孩子生下来的那一刻,我昏睡了过去,等我醒来,听到一阵清脆的婴儿啼哭声。菲佣见我醒来,将病床微微摇起,我侧过头,正好看到季明轩抱着孩子,“笑笑,是女儿。叫容容好不好?”笑笑,容容,笑容。他说,我只想一辈子看到你的笑容。“来,容容,见一见妈妈。”我微微倾身,手刚伸出去,忽然顿住,别过脸,“抱走。”我躺下,身体埋在被子里,脑海里是季明轩的承诺,他说过,只要好好生下这个孩子,他会放我走,放了爸爸。我知道他会信守承诺。那一天一夜里,我全身脱力,所以睡的昏昏沉沉,好几次醒来,转头看到季明轩斜靠在沙发里睡着,半年未见,他消瘦了些许,可眉目依旧那般俊朗。放佛初见他的那天,还是昨日。第二天醒来,我见到了宋姨。整个月子里,我们都没有提起过爸爸。宋姨是怕我落泪,老人家说在月子里落下的病根,这辈子好不了。而我,是不知从何问起?是问已经被刑拘还是问在牢狱里还好吗?怎么会好呢?!宋姨来了以后,季明轩没有再踏进过病房,只是每天将我的月子餐送到门口,等我吃完以后再走。或许不见,才是我们之间最好的结局。季明轩将容容留给了我,并且彻底从我的生活里撤离。我带着容容和宋姨从里尔搬到了巴黎,那个我曾经最向往的地方,每个月都会收到爸爸从国内托人转寄来的信,容容已经学会喊妈妈。我找了所学校重新学服装设计,我以为这一生便是如此,充实而忙碌,只是夜深人静时,偶尔想起那个住进我梦里的人时,才会觉得孤独,寂寥。来年春天,如若不是我心血来潮想要给每个人的房间重新粉刷一遍,我便永远不会翻到那几张病历。宋姨藏在衣橱抽屉里的,爸爸的病历。我把它们一张张摊在宋姨面前,她一张张收起来,语气异常平静,“笑笑,你爸爸三年前就去世了。”我脑袋“轰”地一声,心底有什么东西轰然倒塌,“那……爸爸的……信……”“那些信,是季明轩找人模仿你爸爸的笔迹寄来的。”我跌坐在地上,是不是我这一生都没办法脱离他的掌控?我到底活在多少个谎言里?“笑笑”,宋姨蹲下身,与我平视,她眼眶里噙满了泪水,“在拜访完老教授以后,你爸爸就已经查出肝癌晚期,你订婚前那段时间,我骗你说他在出差,其实他一直在接受化疗。”“我劝过,我觉得你有权知道真相……那是我们第一次争吵得那么厉害,我们不知道你会回来……”“华容其实已经是个空壳子了,那几年都是靠季明轩才撑下来的……”“那场事故是有人设计陷害季明轩,你爸爸时日无多,是自己站出来背的……不要怪他,也不要怪明轩……”“你爸爸用自己的一生污名,只求,保你一生顺遂。”0142年12月23日,我把自己装扮成圣诞老人,怀里抱着包装成礼物样子的容容,奔向戴高乐机场。宋姨说,当你有一天知道真相后,季明轩让我转告你一句话。这世上没有离不开的人,只有迈不动步的腿和软弱不堪的心。对于你,这两样,他恰好都有。村上春树说,孤独一人也没关系,只要能发自内心地爱着一个人,人生就会有救。哪怕不能和他生活在一起。而我的人生,再也不要这个哪怕!或许我曾不坚定过,或许我曾怀疑过,但现在,我只想跟着自己的心奔向有你的地方。这一生,只愿琴瑟在御,岁月静好。TOP作者由巴斯树作家已出版长篇小说《桃花借春风》《听说你还记得我》《声声慢》即将上市新浪微博:upas由巴斯树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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