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沥川往事27

可能是打错电话了吧。我有一点点怀疑是沥川,将手机捧在手心里等待。足足一个小时过去了,电还再也没有响过。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心却越跳越快。虽然这最有可能是沥川的电话,我却告诉自己不要接。我已经给了他3个月的时间,我们已经结束了。沥川,你知道结束这一切,对我来说有多难吗?难道,为了一个电话,一切又重新开始?又过了十分钟,还是没有任何动静,我莫名其妙的焦虑起来,心跳如狂,烦躁不安,终于我无法克制的将这个号码回拨了过去。沥川,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最后一次!只要你要我回来,哪怕只是一个眼神,我就回来。铃声响了三下,没人接。我大怒,怀疑是不是有人恶意骚扰,紧接着,电话里进入自动留言信箱,中文的、英文的、法文的、德文的、重复着同一句话:“你好,我是王沥川,我现在不方便接电话,有事请留言。”磁性的中音,充满魅力的声音。那么,是他。我挂掉电话,再拨,一连拨了十次,终于接通了。那边传来嘈杂的声音,一个很粗的男声冲着话筒大声说:“你是谁啊?”“我找王沥川先生!请问您是哪一位?”我不知道谁是王沥川,”那人说,“只知道这里有个喝醉的人,电话不停的响。他是你的朋友吧!”“喝。。。。喝醉?”我的头一下子大了,“请问您在哪里?这人是我的朋友,非常重要的朋友!请告诉我,您的地址!”“狼欢酒吧,H大街上的那个你知道吗?”怎么不知道?就在我第一次遇到沥川的那个咖啡店附近。纪桓是那里的常客,沥川以前也常去。“知道知道!”“你快来接他吧,看样子,他醉的不轻。”沥川绝对不能营救,一滴也不行,不然会有性命之忧。这是RENE和霁川反复告诉我的。我已吓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竹器抓起手袋,冲出大门,忘记带拐杖,差点摔个跟头。我道大街上拦出租车。一进车门就交给司机元,让他到了狼欢在门外等我。司机在我发狂的催促侠,十五分钟之内赶到了狼欢。酒吧不大,灯光昏暗,人来人往,人声低语。清一色的男人,有老有少,连服务生都是男的,前台乐队的鼓声覆盖了一切,有个学生模样的歌手,用淳厚的中音唱一首古老二伤感的英文情歌。很多人围在一遍,给他鼓掌。服务生带我在一个靠墙的角落找到了沥川。他趴在桌子上,旁边放着一小杯酒,当中有一颗橄榄。我问服务生:“这杯酒有多少?他全喝了吗?”服务生摇头:“这是马提尼,度数不大,也没多少,给他松来的时候酒只有这么多,他最多喝了一口。”沥川酒量不差,绝不至于喝一口酒酒醉掉。可是他趴在桌上,一动不动,好像真的是醉了。我轻轻的推了推他,在他耳边叫到沥川沥川!他没有醒。我又用力推了推他,他猛然抬起头,目光散乱。“沥川?”他微微睁开眼,迷离的看着我,好像不认识我。我拍拍他的脸,又摸摸他的额头,有点烫,单不算是发烧:“沥川,沥川你怎么拉?”沥川继续不理我,又趴回了桌子上了,倒是一旁的服务生说:“醉了的人都是这样,你把他带回家,喝点浓茶醒醒酒就好了。”“不对吧,他连一杯酒都没喝完,怎么可能醉了呢”“他来这里找朋友的嘛,不一定只喝自己杯里的酒拉。。。。肯定是醉了,我百分之九十九的肯定。”我把另一张桌上的蜡烛拿过来,在沥川的脸前晃了晃。他正在出汗,满都大汗。我握了握他的手,手心都是湿的,握又去推他,他忽然开始说话了,呓语一般,一会儿是法语混着德语。。。。。好几国语言,都乱了套了。“我说是醉了吧,都说醉话了。”服务生在一旁说。宗旨,得先把人弄走。我说:“我已经叫好了出租车,能不能麻烦你帮我把他扶到车上?”“他。。。。还没付帐。”“多少钱,我来付吧”“我去查一下。”过了一分钟,他走过来说:“对不起他是VIP客户,用的是年卡,你不用替他付帐。”说罢他去叫来两个大块头的保安,将沥川连扶带抱的松上了出租车。“小姐去哪里?”司机问港澳中心瑞士酒店车稳稳的开了,可是沥川的样子却越来越不对劲,他原本一直胡言乱语,渐渐的开始急促的喘气,渐渐的话说不出来了,只剩下了沉重、吃力的呼吸声我拼命敲着司机的椅背,对着他大叫,大叔!不去酒店了,他。。。他不行了,医院!越快越好!“医院是协和。”司机回头看了我们一眼,也觉得情况严重,别是酒精中毒,这可是会死人的!我心跳如狂,紧紧抱着沥川。喃喃的,一遍遍的叫他的名字:“沥川、沥川、沥川。。。。。。”他浑身软绵绵的,像婴儿一样无助的靠着我。我永寿试探他的呼吸,非常急促、非常吃力。这当儿,我想起一个人来,连忙打手机找RENE。电话响了一声就通了。“安妮”“RENE,沥川出事了,他不对劲,医院急救,你快来,快点来”“沥川在你那儿?我正四处找他呢,医院?”“协和”“安妮,保持镇定,我马上就到。”医院时,沥川已经完全昏迷了。一群人将他送进了急救室抢救。为首的是一位中年医生,非常干练,迅速检查了他的身体,对手下的人吩咐:“急性呼吸衰竭。马上做器官插管,上呼吸机”说完这话,我便被一个护士拦在了门外,她问我沥川的病史,我把我知道的全告诉她了,急性肺炎,严重贫血,血型,呕吐。。。。她给了我一堆表要我填写。我双腿发软,浑身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几年前父亲病危的情景再次浮现眼前。我拄着拐杖,退到墙边,紧张的大口喘气。我神色未定,急救室的门突然开了,那个中年医生叫到:“哪一位是谢小秋?”我冲过去应到:“我.....是我。。。。”“我是倪医生,请问你和病人是什么关系?”“女。。。。女朋友”“是这样,我们刚给病人做了气管插管,上了呼吸机,在拍胸片确认导管位置时,发现她的胸口有内植式中央静脉导管,单侧肺组织形态不整。这些都不在你的病史上,请问他的病情你了解多少?”我傻掉了,结结巴巴的问:“什么内植式。。。导管?我。。。。。我不知道他的病史,他不告诉我。”“对不起,我现在没时间解释,他还有别的家属吗”“有,有是个外国人,正往这儿赶,我这就打电话”我拿出手机准备拨号,坎肩RENE从门外一头大汗的跑过来。我向他招手大叫“RENE快过来!这位医生需要知道沥川的病史。”RENE急切的用英文问我“那个医生懂英文吗”“我是翻译,你说,我来翻”“对。对,是我糊涂了”“ALEX是OSTEOSARCOMA二期。”天哪哪壶不开提壶,其实医学词汇我多年前有专门背过,进了CGP以后,脑子就被建筑学词汇塞满了,一时转不过弯来,所幸我还知道分析词根,“OSTERO是骨,”SARCOMA是恶性肉瘤,结合在一起指的是什么,有否专门术语来指称,就不知道了。RENE见我迟疑,补充了一句,“BONECANCER(骨癌)”我的身子猛的一晃,当的一声拐杖掉到地上,他及时扶住了我“你不要紧吧?”我摇了摇头。RENE也太小看我了,这种时候我岂敢昏厥?定了定神,我对一声翻译“病人曾经患有骨癌,OSTEOSARCOMA,二期”我把英文重复了一遍,医院,这里的一声对医用英语应当不陌生。“ALEX,十七岁检查出骨癌,做了截肢手术和化疗。二十五岁那年发现肺转移,做了肺叶切除。"RENE继续说。我麻木的翻译着,好像一个死刑犯在听最后的宣判。“经过三年的化疗,癌症暂时控制住了,没有复发。”他顿了顿,看了我一眼说“可是,化疗的过程中,医生又发现他白细胞减少,免疫力降低,后来红细胞也渐渐减少,贫血症状明显。”翻译到这儿,医生已经知道了大半,问道“是不是MDS?我不知道什么是MDS,看了看RENE,RENE显然知道这个词,他点头“是的”“哪个型?”“RA”医生神情凝重,将我拉到一遍,递给我一张纸,沉声说“病人病情很危急,你们要有心理准备,这是病危通知,你签个字吧。”说完,他就回急救室了。我接过那张纸,只觉金星乱冒,半天都看不清上面写的字,我揉揉眼镜,逼着自己往下读病危通知单诊断:感染性休克,急性呼吸衰竭。尊敬的患者及家属:你好,你的家人现在在我院接受治疗,目前病情严重,随时可能进一步恶化,危及生命,特此告知。请予医院的抢救治疗。尽管如此,我们仍会采取有效措施积极救治,如果还有其他要求,请在您接到本通知后立即告诉医生。患者或家属签字:交代病情医生签字:倪永康我将通知书逐句译给RENR。RENE苦笑,说沥川像这样的病危,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他们家人和朋友的神经,除了老人以外,已经被锻炼得很坚强了。我倒在守护室的椅子上,身子不断的发抖,震惊的半天说不出一个字。RENE一直紧紧的拥抱着我,用断断续续的中文安慰我:“ALEX不会有事的,ALEX福大命大,一定不会有事的。”我凝视着急救室里隐约的灯影,心中默默祈祷。无论如何,这样的等待都太可怕了,里面传来的每一个响动都让我惊恐。门上的挂钟无声的移动,每根指针都是一把剑,向我刺来。等了很久很久,几乎半个世纪吧,墙上的指针告诉我只过了十分钟。觉察到我的身体仍在不停的颤抖,RENE去买了一瓶果汁递给我,让我喝一口,说这样可以减轻压力。我满头冷汗地看了他一眼,神经已紧绷得快要断掉了。我摇头拒绝,说什么也不想喝,甚至感到胃部在不停地翻腾,有一种呕吐的感觉。为了转移注意力,我深呼吸一口,捅了捅正在用含糊不清的发清的法语念着某种经文的RENE:“唉,RENE,沥川的病,你在讲详细点。”他回过神来,反问:“刚才那些,你听了还不够?还不怕?”“不够。你说了一大堆术语,我对付着听了个半懂。”我说:“这么说,沥川的腿,不是因为车祸?”“是车祸发现的。”RENE说,“那年沥川的妈妈开车带他去买东西,半道上出了车祸。他妈妈死掉了,他的大腿受了轻伤,可是好久也不见好,还痛的要命,接着就查出是骨癌--恶性的。当时医生说,情况太严重了,化疗保腿和截肢的生还机会都很小。只有进行保守的放疗。”“。。。。”“那时,大家都以为ALEX只有几个月的活头了,一家人伤心的要命。想不到放疗之后,运气不错,ALEX的病情竟然迅速好转。于是他父亲就带他到美国去看一位名医。那位名医认为还有机会做一个大胆的手术尝试。于是,ALEX做了高位截肢。手术之后继续化疗,恢复得很好。有整整8年没有复发。在这些年中,连医生都告诉我们,ALEX的癌症已经根治。虽然走路不方便,可是,他可以像一个正常人那样生活,不必成天担心死神的降临了。”瞬时间,故事所有的环节在我的记忆中一环一环地扣上了:“六年前,沥川突然离开我,是不是因为他的健康出了问题?”RENE点头:“医院做例行的检查。那一年回瑞士,他被查处癌症转移到肺部。你知道,骨癌肺转移的成活率非常低。这等于向他宣判了死刑。他说你当时正在热恋之中,只有17岁,不忍心告诉你,怕你伤心。他更不想让你看见他受苦的样子,宁愿你恨他一辈子。所以,他下定决心离开你。”我咬着牙,不让自己抽泣出声:“那他。。。那五年。。。。是不是过得很苦?”RENE叹了一口气,点点头:“医生对转移的病灶进行了肺叶切除,之后他经过了整整三年的化疗。人瘦的脱了行,头发也掉光了,非常虚弱,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说真的,他的样子完全变了,就算你见了也不会认得他。化疗的副作用很可怕,此外,他还有骨痛,有几次,实在太痛苦,他想一死了之,却又怕他父亲和爷爷奶奶们伤心。总之。。。那三年,若不是有你的EMAIL,我真不知道他是怎么熬下来的。”不知不觉,我的脸上满是泪水:“那他为什么不给我回信?至少我可以劝劝他,陪他说说话,替他宽宽心也好啊!”“ALEX下了决心的事,是不会改变的。”RENE叹道,“ALEX德意志无比坚强,不然也不可能和癌症斗争那么多年,还是会要你走。”我看着rene,吸了一口气,继续问:“rene,什么是mds?”“骨髓增生异常综合症”他说,“是一种造血细胞异常增生分化所导致的造血功能障碍。我不知道中文应当怎么翻译。”“造血功能障碍?”我还是不懂。“简单地说,就是一种非常难治的贫血症。可能是由于alex的长期化疗引起的。这种病有百分之三十的可能性会转变成急性白血病。所以alex的免疫力特别低,生活需要特别小心。任何一次感染或出血,都可能导致死亡。”我想起了那次沥川跳下垃圾箱,手臂流血,他哥知道后,像发了疯似地骂他。“因此沥川每天都要吃药?吃那些让他呕吐的药?”“是啊,他每天早上要吃一种药,防止骨质疏松。因为骨癌和化疗使他的骨质产生了变化,很容易骨折。每天饭前三十分钟他还要空腹吃下另一种药,排铁。”我觉得rene对这些术语的了解,只怕已让医学院的学生们羞愧了。“排铁?为什么要排铁?”“为了治疗mds,alex需要定期输血。长期输血会导致体内的铁超负荷。为了防止铁中毒,alex需要服用排铁剂。这种药叫作deferasirox,对胃和消化道的刺激很大。吃下之后容易恶心,呕吐。”他再次叹气,“alex特别不想你知道他有mds,因为你有晕血症,而他,动不动就要去验血,输血,严重的时候每周一次。”“就没有一种可以完全根治的办法吗?”我着急地问,想起以前看过的各种悲情电视剧,《血凝》之类,“比如骨髓移植什么的?他不是有哥哥么?”“骨髓移植讲究的是hla的位点配型。霁川很愿意捐骨髓,可是他的骨髓不合适。就算移植了,成功率也很低。ALEX已经申请了骨髓移植,可是,到目前为止一直没有找到理想的配型。”可能是被我问累了,RENE眼观鼻,鼻观心,专心的看自己的大拇指去了。我在病危通知书上签了字,看见一位60左右的男人,满头银发,匆匆向急救室走来,边走边穿白大褂。RENE站起来,向他迎了过去:“DR.GONG!”那人似曾相识,仔细再看时,我们猛然想起他就是几年前和沥川在咖啡馆沥喝咖啡的老人,我还记得沥川叫他龚先生。那人站住,冲我点了一下头,对RENE直接说英语:“怎么样?正在抢救?”“恩,”RENE说,“室感染性休克,急性呼吸衰竭。”“是呼吸道感染引起的吗?”“可能是。这一段时间他咳嗽得很厉害,医院,他不肯,还冲我发火。估计是心情不好。”“我先进去看看再说。”说完,他就到急救室去了。我问RENE这人是谁。“哦,医院的龚启弦教授,重病监护科的主任,是沥川在北京的主治大夫,以前沥川的父亲在中国心脏病发作,龚教授曾救过他的命,所以结下了很深的友谊。刚才你给我打电话之后,我立即给他打了一个电话,让他过来一下。他对沥川的病情非常熟悉---”正说着,急救室的门突然打开了,龚启弦走了出来。我和RENE同时从椅子上跳起来:“怎么样?”“情况暂时稳定。已经把他送进ICU继续观察。目前沥川靠呼吸机维持呼吸,靠升压药维持血压。为了上呼吸机,我们用了镇静剂,所以他还是不省人事---这回幸亏送来的及时。”我和RENE更换了衣服、戴上了口罩,经过一道道严格的消毒程序,一起进入ICU病房。果然和我梦见的一样,沥川半躺着,脸色苍白,双目紧闭,全身上下插满管子。“你们可以在旁边陪伴,不过,不要动他。会有来护理专门的护士来护理。我建议你们坐一会就走,明天再来。反正不撤掉呼吸机,他不会清醒,你们也帮不上任何的忙。”他指着一旁的两个沙发,示意我们做下,“我还有一个病人在2楼,过会再来,有急事给我打电话。”大家都松了一口气,RENE看着我的腿,终于问:“安妮,你的腿怎么了?”“我出了车祸---骨折。沥川没有告诉你,是吗?”“没有。”RENE说,“难怪他这段时间心情不好,跟吃了火药似的。天天晚上拉我去逛酒吧。他又不能喝酒,就坐在酒吧里发呆,整晚整晚地不说话。后来我要读资料就没再陪他,他经常自己去。”“我知道,”我叹息,“他的心很苦---他太会折磨自己了。ICU病房只允许有一位陪客,RENE对我说:“你的伤没完全好,不如我们都回去,明天早上再来看他吧。”沥川在ICU一共躺了七天。第三天血压才开始稳定,医生撤掉了升压药。第七天呼吸功能才有好转,撤掉了呼吸机,镇静剂一停,沥川很快就苏醒了,可是他一时还不怎么能说话,他看见了我,指间微动,我紧紧的握住他的手。我陪了沥川七天七夜,除了吃饭、上厕所,没离开过ICU每天睡不到三个小时,都是在沙发上打盹。RENE白天过来看我,觉得我不可理喻。他说沥川在瑞士一切都有护士,家里人和亲戚不过是轮流地去看他,陪他说说话什么的。大家都很忙,沥川住院又是家常便饭,看完病人大家就各忙各的去了,没有谁像我这样,不分昼夜、寸步不离地守在床前,他说我纯粹是瞎操心,浪费时间。咱这叫中国式关心,你懂嘛?我抢白了一句。“所以我每天都来看你,我觉得ALEX不需要我看,你需要。”RENE调侃道。我问RENE:“霁川知不知道沥川又病了?”RENE摇头:“我可不敢告诉霁川,那个暴君。如果他知道ALEX又躺进了ICU,肯定在第一时间弄回苏黎世软禁起来,他们哥俩又要大吵大闹,以前大家都还向着沥川,这一回肯定不会了,全家都要对ALEX宣战。”我迷惑了:“为什么呀?”“你们这对傻鸳鸯,ALEX为了你向全家人宣布他不再回瑞士了,他说他自己时日不多,愿意死在中国,葬在北京,他已选好墓址,连墓碑上的话都选好了。”RENE闭上眼,好像面前有一副棺材,然后用牧师的声音说:“这里睡着王沥川,生在瑞士,学在美国,爱上了一个中国姑娘,所以死在中国,阿门。”仿佛为了配合RENE的剧情,床上的沥川一动不动,双眸紧闭,平静安详,我无限心酸。苏醒的时候沥川很虚弱,还不怎么能说话,虽然不需要呼吸机,仍需要吸氧,护士在他身边忙来忙去,我双腿盘着,坐在一旁的沙发上,继续打盹,大约过了一个小时,ICU里又送进来一个病人,大声地呻吟,把我吵醒了,睁开眼,我看见护士正在帮沥川翻身,他的皮肤苍白,没有半分生气,身上缠绕着各种管子,翻好身后,护士用酒精擦拭他身体受压的部分,我过去将床铺弄平整,协助护士将几个枕头塞在沥川的背后。“RENE,你先回去吧。我在这里呆一会。每次见到沥川,沥川都让我走。现在,让我好好地陪陪他吧。”我在沥川的身边,一直坐到天亮。其实,我没什么可担心的。合适每隔十五分钟过来根据血压调整强心剂(升压药)的剂量,每隔一个小时观察他的排尿量,每隔两个小时替他翻一次身。沥川的嘴半闭着,一根四十厘米长的软管从口腔一直插到他器官的底端,胸膛在呼吸机的支持下,缓缓奇虎。我看见一个护士走进来,检查了他的情况,又将另一根几乎同样长短的软管插进去,定期吸痰。这么痛苦的程序,床上的沥川看似毫无知觉。他只是静静地躺着,肌肤苍白得近乎透明,甚至发出幽幽的蓝光。过了好长一段时间,我才意识到,蓝光其实来自于呼吸机上的显示,上面的字数不断地跳动着,很生动、很欢快,好像某部动画片。这一夜,我的眼睛几乎是一眨不眨地看着沥川,看着他蜡像般地躺着,生命的迹象仿佛消失了一样,我忍不住每隔一个小时,用带着手套的手轻轻地抚摸他的头发,又摸摸他的脸,以确信他还好好地活着。早上五点,那个龚医生进来了,对我说:“你还是回去休息一下吧,或者至少吃点东西。二楼又餐厅。”我对他笑了笑:“不了,我不饿。”从小到大,我都不怎么相信机器。我仔细聆听呼吸机的声音,怀疑它会出故障,不在供给沥川氧气;又怀疑那个四十厘米的软管会不会被堵住,让沥川窒息。我观察点滴的数量,怕它太快,又怕它太慢。每次蜂鸣器一响,我都以第一时间冲向护士,弄的他们有点烦我。正在此时,沥川突然张口对着护士耳语了几句,护士没听清,他又说了一次,护士就离开了。我们相互对视着,一时间都不说话。过了一会,他说:“so,你是,我的家属,”语气很轻,声音嘶哑,几乎每个字都要重音.“Sincewhen?”(从何时开始的?)没想到一睁开眼的立场就那么咄咄逼人,我蓦然失语了。“不是说,你,要离开北京吗?”他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为什么,还没走?”“你能少说几句不?”我没心情也没胆子和刚刚抢救过来的病人斗嘴。护士长来了,尴尬地对我说:“对不起,谢小姐。这位病人说你不是他的家属,要求你立即离开ICU.”我站起来,怒极攻心,几乎想掐他。只觉眼前一阵发黑,我的身子不由得晃了晃。护士长及时地扶住了我,将一旁的拐杖递过来。我气得手直哆嗦,拾起沙发上的手袋,将床边小柜上的手表、手机、钥匙、口杯一股脑地收进袋中。护士长忍不住替我解释:“王先生,您可能不大了解情况。您是这位女士送来急诊的。她在这里守了你七天七夜,几乎没合眼。您说,她不是家属。”她指着对面房间里躺着的一位老人,嗓音有点激动:“看见那位老爷子了吗?他的三个儿子都来了,在病床前面,为医药费吵得不可开交,最后跺跺脚,一刻钟工夫,全走光了。他们倒真是亲人,您说是家属吗?”沥川不为所动,双目直视天花板,沉重地喘气:“我要她。。。。。。立即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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