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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天故事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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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介绍:

邓淼,清华中文系,马上要滚蛋的大四在校生一名。

“非典型”文学爱好者,间歇性话痨。喜欢一切可以让生活保持新鲜感的东西,把有趣看作重要的行事准则。

(一)

这天早上王大川睁开眼睛的时候正好是早上7点,但往常的起床号并没有按时响起来,这让他有时间躺在床上想一些事情。

他总觉得发生过一些不寻常的事情,不然为什么这一天会没有起床号呢。不过他怎么也想不出到底是什么样的不寻常的事情,他的大脑中所能搜寻出的是一片空白。于是他只好想一些别的事情。他首先思考了一下这一天的日程。这一天是星期五,所以他首先要去领取每天的药物和早餐,然后参加骆町护士长的社交讨论会。接下来会有自由活动的时间,他想申请到空地上打篮球。

想到这个,他从床上坐起来,穿上了外套,拉开纯灰的窗帘向窗外望去。这天天气出奇地好。阳光像瀑布一样从天空最高处倾斜而下,空地上的沙粒和小石子混在一起,在阳光下闪着星星点点的微弱又密集的光。空地上的篮网在离地三米的地方孤独地垂下,不时地随着微风轻轻摇荡。

这样的天气非常完美,王大川心里想。他已经忍不住为自己的计划提前兴奋起来。然而这时一句浑厚的“东方红,太阳升”把王大川的想象硬生生地卡断了。他知道是隔壁的陈伟醒了,正进行他每天早上的固定节目。这个节目是不能被禁止或打断的,否则他会进入放肆尖叫拳打脚踢似乎要把一切都撕碎的状态。除了早上起床唱《东方红》以外,陈伟有很多这样不能被打断的习惯,比如吃饭之前一定要洗10次手,不能多也不能少;比如他走路一定要走直线,要拐弯也一定要拐成直角。但这些习惯并不是每一次都可以有条件得到满足的,所以他偶尔会进入那种癫狂的状态,一旦到了那时会有不下于五个的医生和护士一起把他按在地上,向他注射也许是镇静剂的药物。陈伟其实是个瘦弱的中年男人,大概他自己也意识到自己不能经历太多这样的折腾,所以除了必要的时候他并不会经常走出自己的房间。

王大川的心里对陈伟多少怀有些同情,他不能想象如何在经历那么多自己不能接受却又不能控制的事情以后坚持生活,因此陈伟在早上的高唱也变得情有可原了。

这时广播里响起机械化的女声——早餐时间到了,请到一层柜台领取药物和早餐。同样的消息被播放了三遍,然后就是早餐时常规的音乐放送。

(二)

王大川穿上鞋子,走下二层到一层的楼梯时,大堂里已经有不少跟他穿同样衣服的人在四方的桌子旁坐着吃早餐,铁质餐具碰撞和鞋子踏着地板的声音掺杂在一起,又混合了小声的交谈和舒缓的音乐,让王大川也陷入一种不自觉的沉静和麻木中。

王大川走到柜台前的队伍末尾,向站在前面的那个人打了声招呼,那人回过头看了他一眼,露出有些夸张的笑容,然后拍了拍自己的左胳膊。如果说王大川理解得没有错的话,那么这个动作应该是“早上好”的意思。实际上,王大川并不知道这个人叫什么名字,或者说其实这里的人都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他从来不说话,所以大家都管这个人叫做“哑巴”,但是王大川认为他并不是真的哑巴,因为他有自己的一套语言,当你和他说话的时候,他用各种动作回答你,虽然从没有人看懂过他的动作到底是什么意思。不过哑巴是王大川非常敬佩的人,因为他每周都会被带入一楼的小隔间里学习正常的人类语言,但是他似乎从来不准备真正学习那一套语言。王大川常常看到他的额头有些微电灼的伤痕,而且他好像越来越不能控制自己的面部表情,可是他从没放弃过使用自己的肢体语言体系。这种坚持让王大川相当敬佩。

排到柜台前的时候王大川拿到一杯白水和几颗装在透明小瓶中的白色药丸。他一边拧开瓶盖,一边和柜台里的护士聊了起来。

“今天的天气真不错,是吧?”

带着口罩的护士在柜台里低着头向餐盘添入菜粥和包子,似乎无暇理会王大川的搭讪。但这冷漠并没有浇灭王大川的兴致,他还是自顾自地继续说了下去。

“这样的天气实在是太适合打篮球了。你知道吗,我的房间窗口下面正好就是一个球场,咱们有足够的人,可以凑够一场比赛的球员啦。在这样单调的生活里一场球赛该是非常振奋人心的吧,当年我还在上学的时候……”

“王大川先生,请吃掉我们配给你的药片,那对你有好处。”坐在一边的骆町护士长打断了王大川的话,用不冷不热的语调发出这一命令。

“什么?”

“请吃掉你手上的药片,这件事可以讨论会上再说。”透过骆町护士长的眼镜,王大川看见她的眼睛一眨也不眨地凝视着他,他忽然觉得有点冷。

“好吧,那么……”王大川识趣地吞下了手上的药片,领走了自己的餐盘。

(三)

早餐以后骆町护士长把大厅里的人组织起来开始了这一天的讨论会。

王大川习惯性地做到了最左边的座位,因为座椅是呈半圆形排布的,所以他可以看见讨论会上的每个人。最右的哑巴通常是不参与讨论的,不过大家说到他感兴趣的地方的时候他也会用肢体语言以示附和。往左有陈子聪,他不喜欢社交活动,和任何人说话都会不停结巴,而且会习惯性地省去眼神交流的部分。中间一点是陈伟和杜光明,杜光明在他生命的三十多年里一直在不停地试图结束自己的生命,从他来到这个地方以后就尝试过吞安眠药、割腕、用手拉高压电线、跳楼等各种办法,但是每一次都因为医生和护士的营救而和死神擦肩而过。最近他对于他一直以来所热衷的事业乎有些懈怠了,精神有些萎靡,缩在座位上两眼空洞地望着前方。再向左,郭志家正有些焦躁地在座椅上扭动,他是讨论会上的活跃分子,但他从不尊重骆町护士的主题,他总是习惯性地将话头引向与现有话题毫无关联的东西。王大川旁边坐的张裕盛和张裕春兄弟这一次倒是相当安静,不过他们平时的表现总是像七岁的孩子。

骆町护士长这一天依然梳着发髻,两鬓整理得一丝不苟,护士帽在额头正上方五厘米的位置。她在所有人正前方的椅子上坐下,调整了一下坐姿,左手摊开了黑皮笔记本。

“那么,我们开始吧。”骆町护士长不带表情地宣布了讨论会的开始。“陈子聪先生,你有什么新闻想跟我们分享吗?”

被点到名的陈子聪像是被闪电击中一般,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然后他把头低下去,眼神在水泥地上各处摇晃,好像在搜寻什么极其重要的东西一般。“我……我……没……没有……”他的声音像是快要断气的蚊子。

“陈子聪先生,你要知道在讨论会上多发言对你的病情是有好处的。我并不介意你再想一想最近有什么要和我们分享的事,任何事都可以。”骆町护士长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陈子聪的脸。

陈子聪咽了一口口水,张了张嘴想要说点什么,但是喉咙里始终不能吐出一个有意义的音节。他眼睛下的肌肉因为神情的僵硬而微微颤动着,双颊也像喝醉的人一样染上了粉红。他伸手擦了擦额头上细小的汗珠,终于张开了嘴,似乎是准备好开始说了。

然而郭志家这时发出了一连串诡异的笑声,一边笑一边摇晃着脑袋,舌头灵活地转动着发出各种野兽一般的声音。除了杜光明以外,大家都把目光投向了郭志家,哑巴似乎也被郭志家的笑声所感染了,用他自己的那一套语言做出了积极的回应。

骆町护士长对郭志家的打断明显有些不满了,她的眉头微微皱成“川”字,向郭志家投去有些凌厉的目光。“郭志家先生,请你尊重别人的发言。另外,也请注意你自己的仪表,坐得像一个成年人一点,而不是像一只上岸的章鱼。”

但郭志家似乎并没有被打动,他还是自顾自地笑着,甚至一边笑一边加上了拍大腿的动作。骆町护士长始终用平静又威严的眼神看着他,直到他的笑声渐渐微弱下来。

“好了,那么我们还是继续今天的讨论。是的,王大川先生?”

王大川把高高举起来的手放下来,为自己终于可以说一说篮球的事情而激动万分。

“护士长,我想我们大家都在室内呆的太久啦,我们应该出去活动一下不是么。今天天气实在是非常不错,窗外阳光明媚,非常适宜运动。我看见我的房间窗口下就有一个篮球场,咱们何不出去打一打篮球呢?我是说,偶尔活动一下也是很好的。”

骆町护士长一动不动地注视着王大川说完他的请求。然后平静地否决了他。“王大川先生,我想这是不行的。”

“什么?可是,为什么?”

“恐怕你们的活动范围是固定的,不能随意更改。你所说的那片空地已经在院外了,但是你们可以活动的地方仅仅是在我们的病院内。”骆町护士长的语气不容置疑。

王大川想要说点什么加以反驳,但是他张了张嘴,什么也没说出来。

“如果你没有什么疑问了的话,我想我们可以继续刚才的讨论了。陈子聪先生,为什么你不跟我们分享一下你和你妻子最近的交流状况呢。”

再次被点到名的陈子聪似乎更加紧张了,他拽住自己的衣服一角,粗重的呼吸在安静的大厅里显得格外明显。“我……我……我……我不想……”

“护士长,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陈伟似乎有些坐不住了。

“你说吧,陈伟先生。”

“如果陈子聪先生并不想参加讨论的话,为什么一定要让他说呢?”

“因为,陈伟先生,”骆町护士张的声调依然平静,“这样的讨论是一种治疗,我们需要让他参与进治疗的过程中来。”

“那么,如果我们讨论刚刚王大川先生所说的那件事情,这也是一种治疗吧。”陈伟说着,匆匆瞥了王大川一眼。

骆町护士长用笔轻轻敲打了一下笔记本,“我想,这件事情我们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可是我不明白,为什么规定我们不能到病院外活动?”王大川的语气夹杂着焦急和疑问。

骆町护士长看着王大川,微微停顿了一下,似乎准备说出一些惊天动地的事。“因为,王大川先生,从被送入这所病院开始你们就已经被判定为有危险性的精神病患,在你们接受治疗并在测试中被判定为完全正常之前,你们出现在病院之外会构成对别人生命的威胁。”

“啊,我们有危险!”张裕盛和张裕春兄弟像是受到电击一般,他们颤抖着抱在一起,久久地不敢分开。讨论会上出现了一段时间的骚动,大家纷纷交头接耳或是各自惊恐着,慌乱的情绪在各处蔓延。郭志家倒是非常淡定地面对骆町护士长笑着,然后又向周围的人一一宣布“我今天早上吃了两个煮鸡蛋”。

王大川并不能接受骆町护士长这一番话,他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左右踱了几步,然后转身问道:“我并不记得我有任何的危险行为,我和正常人并没有任何不同不是吗?”

“不,实际上你这样说只是因为你的病情没有任何好转。王大川先生,你有严重的记忆衰退,你医院还有起床号的时期。你甚至不记得你打篮球的提议在之前就被否认的事情。”

在说完这一番话以后,一个护士走进大堂里,想骆町护士长耳语了几句。骆町护士长站起来,对所有人说:“今天的讨论会先这样吧,你们可以自由活动一会儿。”说完和护士匆匆离开了大厅,留下王大川愣在原地,思考骆町护士长向他揭示的“真相”。或者说,这是真相吗?他发现从前在他的认识里尚还清晰的事情突然变得不确定起来,这种想法让他非常恐惧。

(四)

骆町护士长走后,大厅里变得嘈杂起来,叫喊声、笑声和热烈的交谈声混杂成一片。此时此刻王大川的脑子里逃出病院到篮球场上的欲望愈发强烈起来,他实在好奇关于院内和院外的世界,院内和院外的人到底有怎样的不同,以至于他们需要被当做“不正常的人”隔离起来。王大川望着前方,他的眼前就是通向外面的大门,而周围没有医护人员。王大川死死地盯着门把手,有些紧张地环顾了一周。突然,他像是下定了决心一样地冲过去拧开了把手,穿过一道有些阴暗的门廊,闯入了一个完全崭新的世界。

阳光有些刺眼,王大川眯起了眼睛。他的眼前是一片开阔的广场,四周竖着高大的铁丝网。他缓缓地迈着步子,探索这周围的情况。忽然,他眼前一亮,右边的铁门后面,是他窗口下的那片空地,孤独的篮筐高高伫立在他的视线内。他突然感到激动而不能自制,他应该到那儿去打一场酣畅淋漓的球赛。是的,他已经想这件事情想了好久了,而现在机会就在眼前。王大川有些晕眩,幸福从地底一下子冲上他的大脑,让他没办法思考其他的事情。他不断地在广场上来回踱步,用颤抖的右手捂住砰砰直跳的心,大脑中闪现的是一片空白。

那是一片禁地,而王大川像是要吃禁果的亚当和夏娃一样,内心惶惶战栗着。他并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为了那片空地而生出如此多情绪,也许是因为他出于对电击和禁闭室医院的规定,又或许那个地方拥有他所向往的自由的魔力。他想着这个词——自由,一遍又一遍地想着,终于像是下定了决心,坚定地向那个方向走过去。

“停下来,王大川!”正当他走到一半的时候,一个威严的声音在王大川的身后响起,他回过头,骆町护士长正站在他身后不远的地方。然而还没等他回过神来,一张巨大的白毛巾盖住了王大川的鼻子,刺鼻的气体进入了他的鼻腔和口腔。当他在安保人员的钳制下不断挣扎时他隐约看见另一个身影以风一般的速度扑向了高大的铁丝网。接着便是无数的尖叫和大哭的声音,他的视线就在这样的混乱中渐渐模糊了。

(五)

王大川再次清醒过来的时候,他的眼前是熟悉的纯白天花板,医院的每一个房间都是这样的天花板。他的周围是刺鼻的消毒水的气味,头上粘着两个电极管。他觉得头像被针扎一样疼,身体也绵软无力。

骆町护士长在他的床边坐着,手上仍然拿着那个黑皮的笔记本。她用极其复杂的眼神看着王大川从病床上坐起来,在笔记本上匆匆写下几个字,然后合上了它。

“王大川先生,如果你现在有什么问题的话,不用拘束。”

王大川并张了张嘴,却没说出什么,而是紧紧皱起眉头陷入了思考的状态,病房里也陷入一阵尴尬的沉默。

“那个人是杜光明吗?”

“是的,王大川先生,医院的高压电网的时候,杜光明先生成功地扑到了网上。”

“你们把他救回来了吗?”

“不,恐怕这一次是不行了。”

“他或许也是想要去空地上打篮球呢,你们为什么不让我们去呢。”

“我想他不是的,王大川先生。”

王大川低下头,似乎又想到什么事情。

“为什么要把我关到这里?”

“我们并不准备把你关在这儿,实际上在你问完问题以后随时可以回到自己的房间。”

“不,我的意思是医院里?”

“我想我已经回答过这个问题了。”

“可是,我并不认为记忆衰退会对别人构成任何威胁。”

“你的问题并不单纯在于记忆衰退,王大川先生,”骆町护士顿了顿,然后开始轻轻敲打病床的侧舷,“你有幻想症,你所看见的篮筐是你幻想出来的,并且你已经连续一个月向我请求到那个空地上打篮球了。”

“不,我不明白。”

“你总是幻想在你的窗口下面的空地上有一个篮筐,但是那个篮筐并不存在。由于你的记忆衰退,你每天早上都会忘记自己的病情,继续相信那个篮筐在那儿,并医院的规定。而且,这一次恐怕你对杜光明先生的行为是有推动作用的。”

“可是,为什么要告诉我呢,如果我总是会忘记的话为什么要告诉我呢?”

“我认为,了解真实的情况对你的病情是有好处的。”

“可是护士长,你怎么确定你看到的就是真实的呢?医院的规定,可是你怎么知道那些规定不是在给我们制造假象呢?”

“……”

“护士长,如果你们不阻止杜光明先生的话,也许他可以早一点解脱。”

“王大川先生,我想你累了,请你休息一会儿吧,晚饭过后的讨论会你不用参加了。”

王大川看着骆町护士长走出房间,心里想,他大概会忘记这特定的一天所发生的这些事情,不过,至少他曾经非常接近自由。

“那么,我或许还是有希望的。”王大川这样安慰自己,然后沉沉睡去。

(六)

这一天,王大川在7点准时睁开了眼睛,但是起床号并没有按时响起来。他感觉到一些不寻常的事情发生过了,否则怎么会突然没有起床号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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