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尼采德勒兹福柯身体和主体汪民安

尼采、德勒兹、福柯:身体和主体|汪民安

晚近的身体讨论都将笛卡儿作为批判的起点。在笛卡儿那里,身体和精神是两分的,身体代表着感性、偶然性、不确定性、错觉和虚幻的一面;精神则意指着理性、稳定性、确切性、真理。在理性和"我思"至上的笛卡儿那里,身体,因为它的非理性和偶然性,被笛卡儿置于一个无关紧要的位置,自此以后,身体陷入了哲学的漫漫黑夜。同样,在基督教神学那里,身体多少是个罪恶的渊薮,禁欲资本主义利用了这种意识形态,将身体中的狂野能量严格限定在夫妻隐秘的生育床第之间。身体,只能作为生殖机器。欲望和快感,作为身体的力和能量,应该无条件地储存和藏匿起来,身体应该调动起它们的全部物质性,将它们聚拢、集结,最终作为生产的工具机器而爆发。韦伯和福柯已经向我们表明,资本主义精神和现代性是怎样居心叵测地利用身体的,身体是怎样变成既有用又驯服的生产工具的。

身体在道德领域中是罪恶,在真理领域中是错觉,在生产领域中是机器。这一切都将身体局限于生产性的劳作中,身体只有在劳作时才能醒目地存在,也就是说,身体只能作为一种工具性机器而存在:要么是生产性工具,要么是生殖性工具。为了维持这种机器的高速而有效的生产,现代性和资本主义既利用理性制度,也利用道德伦理来控制身体。这,正是尼采面临的身体局面:身体总是从属的、次等的、轻微的、卑琐的,在哲学中,它是不堪入目的。现在,身体已经忍受够了,一切从尼采这里开始,身体从历史的屈辱阴影中走出来,它获得了自身的光亮,既醒目地驻扎在各式各样的眼光中,又照耀着各式各样的事件,成为光源、尺度、标准和出发点。事物的谱系不再藏匿于某个神秘的但又是可以穿透的种子深处,而是刻写在身体的表层。是的,一切以身体为准绳,身体既操纵着历史,也主宰着哲学。我们看到,在尼采和福柯探讨历史的谱系学中,身体占据着一个醒目的支配性位置。

1、谱系学、历史学和身体

什么是谱系学?或者说,什么是尼采和福柯的谱系学?谱系学决不等同于那种形而上学观念所主宰的历史学。福柯将谱系学同传统历史学--按他的说法,即柏拉图式的历史学--在三个方面对立起来。谱系学根据反讽和戏仿来对现实性进行破坏性的使用,而历史学的目的则是回忆、确认和肯定。对谱系学家来说,历史是一场盛大的假面舞会,但他们不是去拒斥它,而是将其夸大、将其发挥至极点,让这种假面举行一次盛大的狂欢,最终让它轰然倒塌。而历史学家则将这种假面和装扮视作是历史的真实,将它们确定下来,让它们变为历久弥新的历史知识。谱系学和历史学的另一个对照是:谱系学是要分解历史的同一性,而历史学则要保持这种同一性。但是,在谱系学家看来,"这种脆弱的,我们竭力在面具下确保和聚合的同一性,本身不过是个可笑的模仿,它本身是复数的,内部有无数的灵魂争吵不休;各种体系杂陈交错,相互倾轧。"谱系学和历史学的最后一个对照是:谱系学相信历史的认知主体是有偏见的,主体获得的知识并非一尘不染,并非符合理性要求和真理要求。历史中的求知意志扎根于本能,扎根于经验,扎根于狂暴的本性,而这同传统历史学的真理意向针锋相对。在传统历史学这里,真理意向的基础正是认知主体的纯粹性和客观性,它相信认知主体的绝对有效性,相信认知主体可以直达历史的客观知识。如果瓦解了认知主体,瓦解了它的客观性,那么,真理的意图也将土崩瓦解。

谱系学对认知主体的真理意志的瓦解是因为它不相信笛卡儿式的主体概念,相反,它将身体引入其中。它既是用身体的目光来看待历史,同时也将历史的目光更多的投向身体,投向下面,投向神经系统,营养和消化系统,投向野蛮、纷乱,衰落和底层;而传统历史学相反,它将目光投向遥远、高贵的东西,投向崇高的时代,优雅的形式,抽象的观念。谱系学家要恢复身体以及身体的物质性,恢复它们本来面目和自身强度,恢复它们自己的历史痕迹和历史效果;而传统历史学家将则身体,将身体的泛滥,将底面和下面,将衰微和动荡置于一旁,它们只是仰望伟大而崇高的历史高处,仰望能抵达彼岸的显明线索。这样,从身体出发的谱系学从不宣称自己对于历史的观察是客观、公允、全面和不偏不倚的,他决不将自己的观察位置、时刻、激情、意愿,将它的生物性,隐匿起来,相反,他要暴露它们,相信它们,肯定它们,承认它们,强化它们,这样,谱系学家坦然地承认自己是透视性的,是不全面和不公正的,是生理性的,而历史也自然地成为一种透视知识。与此相反,历史学家要把这一切,他的位置、立场、意愿、背景和身体隐匿起来,他要使自己保持客观的、纯洁、中性的位置,并相信,只有在这样的情况下,历史才能是真实的,是真理的再现。

福柯的谱系学,在某种意义上是对尼采谱系学的重写和引伸。尼采的谱系学集中表现在他的最具连贯性的文本《道德的谱系》中,在这部著作中,本源(Ursprung)始终为来源(Herkuaft)所取代,如果说本源是一个静止的稳如磐石的单一东西,那么来源则由差异网络构成,谱系学相信,来源千头万绪,决不能还原到某个"一"上,就道德的谱系而言,道德并不是从一个固定点衍化而来,它不是预先就设定在稳固的起源上,相反,道德从一开始就充满着争斗,它是在斗争中动态地形成的。善和恶上演着一场竞争戏剧,它们在一个差异空间内狂欢。异质性的狂欢,这正是谱系学的来源特征,这些异质性的路线永远是分散的,永远不能归于同一,这是谱系学的律令。在尼采那里,善和恶从来不是依据同一标准制定的,它们也从来不是静态的,各就其位的,它们不是从同一个模子中滋生出来的一对稳定对偶。相反,善和恶在漫漫的历史中永不停息地厮杀、翻滚、换位,永不停息地施展着权力嬉戏。

福柯正是在这里看出了身体在历史中的功用。道德并不是从外在的超验性标准出发,而是从身体内部的生物学冲动出发,道德不是普遍性的规范,而是身体灵机一动的结果。在谱系学中,福柯特别地提到身体的两个特征:身体是来源(Herkunft)的处所,历史事件纷纷展示在身体上,它们的冲突和对抗都铭写在身体上,可以在身体上面发现过去事件的烙印。这表明,身体是研究来源的谱系学的一个重要对象,谱系学势必将目光投向身体,投向它的"神经系统,营养和消化系统,能量"。这也是福柯说的谱系学与其说是接近哲学,不如说接近医学的原因。谱系学对身体的


转载请注明:http://www.cmhbc.com/zjjzdzl/10967.html

  • 上一篇文章:
  • 下一篇文章: 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