优秀的绵羊德雷谢维奇 著前言从很多方面来说,本书都可以看作是一封信。而收信人,则是0岁时的我。在书中,我谈论了很多我希望在自己上大学时能有人激发我去思考的问题——比如说,大学的意义到底是什么。当时的我与很多今天的孩子一样(当时的孩子也一样),像个僵尸一样走进大学校园。对你们来说,大学是一片空白。大学是“接下来要考虑的事”。你去上大学,学点儿东西,然后再去做很多其他事情,比如说很可能去读个研究生。前方是一些你不太清楚的目标:地位、财富、往上爬——总之,“成功”。至于选择什么大学,那完全是为了满足炫耀的需要,因此你当然会选最好的大学。至于教育到底是什么,你为什么要读大学,大学如何帮助你找到自我,或者说大学如何帮助你独立思考,找到自己在这个世界上的位置,这些问题你根本想都没想过。与今天的孩子一样,我只是被动地去做那些周围所有人都认为理所当然的事。我的大学生涯开始于98年,当时美国的精英教育系统刚刚开始成型,但已经初具规模,各个环节紧密相扣,形成了一套完整的系统。在本书当中,我所说的“精英教育”不仅指一些如哈佛、斯坦福、威廉姆斯之类的名校和那些处于第二层级的重点学校;还包括所有与之相关的一切,比如说一些私立学校和经费充裕的公立高中;如今正蓬勃发展的辅导行业和学习咨询服务、考试辅导以及各种荣誉项目;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大学录取流程;各种紧随本科之后的名牌研究生院和大公司抛来的橄榄枝;拼命把孩子推进这台庞大机器的父母和社区(主要是中上阶层)。简言之,我们的整个精英教育系统。这个系统会如何影响我们孩子们的命运,孩子们该如何摆脱这个系统,这个系统会对我们的社会造成怎样的影响,我们该如何消除这些影响——这就是我要在本书中谈到的话题。我曾经在耶鲁大学教过一门课,主要讲授“友谊”这个话题。记得有一天,我们讨论的主题是“独处的重要性”。我认为,反思能力是精神生活的关键,而独处则是反思的前提。学生们想了一下,反思——独处——精神生活,之前似乎从未有人让他们思考过这个问题。然后一名学生似乎恍然大悟:“所以您是说,我们其实都是一群优秀的绵羊?”都是?那肯定未必。但在常春藤盟校待了4年之后——在哥伦比亚大学读了本科,后来又在那里拿到博士学位,并当过5年的研究生导师;后来在耶鲁担任0年教职——我感觉大多数学生多多少少都是如此。当前系统下培养出来的学生大都聪明,富有天分,而且斗志昂扬,但同时又充满焦虑、胆小怕事,对未来一片茫然,又极度缺乏好奇心和目标感——他们被包裹在一个巨大的特权泡泡里,所有人都在老实巴交地向着同一个方向前进。他们非常擅于解决手头的问题,但却不知道为什么要解决这些问题。年,在即将辞去耶鲁教职之际,我发表了一篇文章来讨论这些问题。文章的名字叫《精英教育的劣势》(TheDisadvantageofanEliteEducation),文章发表在《高等教育》杂志(AmericanScholar)上。因为这只是一家小型文学季刊,所以我想这篇文章最多只能吸引几千名读者的注意。但让我万万没想到的是,文章一经发表,就立刻像病毒一般传播开来。几周之内,它的阅读量就超过了0万次(后来的累计阅读量超过了00万次)。很明显,这篇文章触动了很多人的神经。人们发现,这并不只是某位离职教授在发牢骚。从我收到的海量电子邮件来看(其中绝大部分来自正在学校就读或者刚刚毕业的学生),我的文章引起了当今这些年轻的天之骄子们的广泛共鸣。他们感觉自己上当了,当前的教育系统没有让他们接受任何有意义的教育,它灌输给他们一套他们排斥却又无法摆脱的价值观,同时却又没能给他们提供足够的训练,帮助他们构建自己的未来。从那之后,我应邀到美国各地的大学发表演讲,跟学生们交流,回答他们的问题,也向他们请教了许多问题,并倾听和了解他们的答案。这个过程本身就是对我的一次再教育,这本书就是我对这段经历的思考和总结。在可能的情况下,我会尽量引用他们的原话,但书中的每一页都渗透了我的思考,即我对大家需要思考什么以及想要思考什么的总结。如今市场上关于高等教育的书可谓汗牛充栋,但据我所知,直接面向学生的书屈指可数,能够说出他们心声的书,更是凤毛麟角。本书一共分四个部分:第一部分,我讨论了美国精英教育系统本身,我把它简称为“一个强迫你选择是学习还是成功的系统”。教育是社会表达价值观的一种方式,也是社会传递其价值观的方式。虽然我经常批判那些挤到重点学校的孩子们,但我真正批判的是,强迫孩子们这么做的大人。第二部分,我会阐述现在的学生们应该如何做,才能摆脱这个系统。我会谈论学生们应该在大学里做什么,应该如何找到一条完全不同的人生道路,“成为一名真正的领导者”究竟意味着什么等话题。第三部分,我会进一步展开这个话题,详细讨论人文教育的意义、人文科学的价值以及为什么我们需要真正尽心的老师和小班授课等。虽然我也会指出年轻人该去哪儿,但我主要还是要说说他们为什么要那么做。第四部分,我又把话题拉回到更大的社会问题。我们的整个教育系统的主要功能就是培养领导阶层,也就是所谓的精英阶层——他们会运营各种机构、政府机关和公司。他们运营得怎么样呢?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并不是太好。我们今天对孩子所做的一切,以后都会回到我们自己身上。在我看来,我们早该重新思考、改造和逆转我们的整个精英教育系统了。最后澄清一下我所说的“精英”这个词。现在这个词经常被人们用来指自由主义者、知识分子或任何反对比尔·奥雷利的反义词,但在本书当中,我用“精英”指代那些占据社会上层位置的人,既指保守分子,又指自由主义者,既包括商务人士,也包括职业人士,既包括上层人士,也包括中产阶级上层——比如说企业经理、各种奖项获得者以及所有进入重点学校并运营各种机构来满足自我利益的人。此外本书也为当前统治阶级勾勒出了一幅清晰的画像——很明显,他们退出历史舞台的时候已经到了。第一部分 优秀的绵羊就算是那些曾经赢得无数奖项的最成功的学生,他们也会在某个时刻停住脚步思考这一切是否都值得。在他们三四十岁的时候,他们是社会公认的有成就的医生、律师、学者、商人,但他们往往让人感到,他们不过是一群在终生竞争的集中营里茫然的生还者。其中有些人说,他们最终从事的职业是出于他人的希望,或者他们随波逐流并不假思索地加入了目前从事的职业。经常有人会说,他们没有去体会自己的青春,他们从没有生活在当下,他们总是在追逐一些未经深思熟虑的目标。他们总会思索,曾经的努力是否都值得?——哈佛大学资深本科招生办主任威廉·R.费茨蒙斯(WilliamR.Fitzsimmoons)第章 那些头顶光环的年轻人“超人”作家詹姆斯·阿特拉斯(JamesAtlas)曾经这样描述一群典型的精英名校大学生:他们双修专业,擅长体育,谙熟多种乐器,掌握几门外语,并参加为世界某贫穷地区组织的援助项目,而且仍有精力发展几项个人爱好。总之,于内,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于外,扶贫济困魅力无限。我们似乎不得不向这一群内外兼修、无所不能的精英名校生投以一种羡慕敬仰的目光。像大卫·布鲁克斯(DavidBrooks)一样,这些年轻人的身上散发的是自信、自乐和自足。在《自由》(Freedom)一书中,约翰·弗伦岑(JonathanFranzen)这样描述顶尖文理学院的学生们,“他们似乎对任何东西都有一种与生俱来的高度悟性”。这就是我们对当今这些头顶光环的年轻人的印象,他们就是“不能输在起跑线上”的最后赢家。但是现实与我们的印象大相径庭:从我教过的学生中,包括我在美国各大校园接触过的相当数量的学生以及过去多年曾经与我通信的几百位学生,再加上我曾经阅读过的学生自我心理分享的文章来看,当那层不可一世的自信和完美无缺的光鲜外表被剥离之后,你会惊讶地发现,这群年轻人身上寄居着令人窒息的恐惧、焦虑、失落、无助、空虚和孤独。我们都承认,学生在高中阶段承受巨大的压力会导致精神焦虑,那么同样是这群学生,他们进入大学之后,这一切又怎么可能自然地得到改善呢?已经有足够的证据说明,这群学生根本不会自愈。一项以大一学生为研究对象的大规模调研发现,大一学生的自我心理健康评估已经跌落至5年以来的最低谷。美国心理学会曾经公布一份名为《大学校园的危机》(TheCrisisonCampus)的报告。该报告中提到,接近一半的大学生觉得自己“无望”;接近/3的学生承认“在过去的个月中,由于心情过度低落而影响到了自己正常的生活”。大学校园的心理咨询服务的需求从0世纪90年代中期以来一直攀升,现在几乎门庭若市,应接不暇。在接受过服务的学生群体中,被诊断有严重心理障碍的数量翻了3倍,接近整体人数的一半。斯坦福大学在年就本校学生的心理健康问题组建了一支行动组,斯坦福大学的副校长提出警告:“我们见到越来越多的学生在心理上出现了轻重不等的问题,有自卑、发展性障碍、沮丧、焦虑、饮食疾病、自残、精神分裂症和自杀倾向,等等。”另外一所大学的校长也曾经向我表示,我们的年轻一代似乎“被一场抑郁的流行病所包围”。从高中到大学,这种情况根本没有丝毫改善,而且事情在进一步恶化。大学给予了学生们自己决策的权利和自由,这种突如其来的自由需要的是强大的自理、自立和自控能力,但是很多学生并未对此做好充足的准备。面对挑战,越来越多的学生会选择依赖抗抑郁或者抗焦虑的药物来帮助自己应对困难和诸多的不适。有些学生会选择中途休学或者梦想着休学。曾经有一位波莫纳学院的学生推心置腹地跟我分享:“倘若我们这群人是一辆正在高速行驶的汽车,要是哪天车轮子掉下来的话,那肯定会发生在大学这条路上。”类似的挣扎绝非个案。一位在普林斯顿大学负责教学的老师就经历过一件这样的事。他回忆道:“前几天就有一位本科生备受学习压力的折磨,在我的办公室里讨论毕业论文的时候,晕了过去。”另外有一位正在从斯坦福大学办理转校手续的学生也分享了他的心声:“如果要出人头地,出类拔萃,那么就是要完全配合并服从于这个系统。我看到过我身边不少朋友,为了成绩和简历,不惜牺牲自己的健康、友情、爱情、个人探索、课余活动等等。而这些牺牲恰恰又是构建一个人内心和灵魂的基石。”一位耶鲁大学的学生说道:“我的一位朋友一针见血地指出了真相——我也许在受罪,但是我若不曾受罪,我怎么可能成功被耶鲁录取。”孤独的力量是强大的。我之前的一位学生曾经这么说:“在耶鲁就读时,我根本没有时间去建立真正的感情。”另外一位耶鲁学生告诉我,她甚至到大四才懂得放缓脚步,结交真正的朋友。在那个时候,去看一场电影甚至都是件新鲜事。《哈佛杂志》(HarvardMagazine)最近的一篇文章这样描述擅长社交的哈佛学子:他们总是在赶场,忙碌着从一场活动赶往下一场活动,见朋友就像快餐式的约会;这种交际如同黑夜里在茫茫大海中行驶的船,只见轮廓,不见实体。这些年轻人擅长广交人脉,但是这些人与人之间的关系跟真实的友情大相径庭。大学的恋爱无非就是各取所需,《纽约时报》(TheNewYorkTimes)专栏作家罗斯·多纳特(RossDouthat)一针见血地揭露了这种现象:男女之间存在的“炮友关系”就是为了在最方便满足自己性爱需求的同时,又可以把主要的精力投入职业的发展。一位宾夕法尼亚大学的学生在接受《纽约时报》访问时,直言不讳地讲出:“我自己就是这么一个典型的例子。在大学里,我总是非常忙碌,而且我喜欢的对象也总是很忙碌。我们根本就难以维持一段有内涵的恋爱关系。”我们当今的名校大学生,对成就和成功有着一种被压迫式的追求:他们都觉得自己必须要以最高效的方式去完成自己的目标,从而再接着去追逐下一个更高更伟大的目标。这种被动的压迫和紧张导致了这些名校生不能从容地去发展一段深刻的感情,遗憾的是,这些深刻的感情是可以化解他们身上这种无时无刻追求成就的压迫感的。更糟糕的是,这种被动的压迫并非是建立深刻感情的唯一阻力,比它更具杀伤力的是名校生们内心的恐惧,他们害怕在他人面前示弱,担心自己成为一位众人眼中的屈服于压力的弱者,因此他们拒绝示弱。这些名校生从中学到大学,是一群被公认的“斗士”。他们似乎浑身上下都洋溢着自信,而这种自信正是遭到了自我形象保护和满足社会预期的绑架。当迈入大学之后,竞争更加激烈,更加广泛和深入,学生们左顾右盼,环视四周,倍加感受到他人比自己更聪明,更加突显“高处不胜寒”的处境。此时此刻,他们选择了谨言慎行、乔装自己,其实内心却是觉得自己一无是处。斯坦福学生中流传着一个名词叫“斯坦福狂鸭症”(StanfordDuckSyndrome)。想象一下,一只悠闲的鸭子在湖面上逍遥自在地漂过,水面之上的平静掩盖了水面之下鸭掌的疯狂拨动。在麻省理工学院一位学生的个人网站上,发布了一篇标题为《崩溃》(Meltdown)的文章,这是一位大二学生在发泄自己的无用和愧疚以及常常伴有的“压倒式的孤独感”。这篇文章得到疯传,至少有十几所高校的同学都产生了共鸣。有人留言说:“谢谢你的分享。其实我们经常有过同样的感受,但是很少会去承认。感谢你的勇气,能够把自己的心声公之于众。”来自波莫纳学院的学生曾告诉我,在这所号称全美大学幸福指数排名第四的高校里,学校为了维护快乐的形象,费尽心思推动校园活动,学生们备感压力,却必须展现给公众一个完美的形象。除了因朋友之间关系脆弱而感到孤单,这些年轻人与自己也没有建立起来深层的关系。从“不能输在起跑线上”开始,这些名校生经历过无数次大大小小的“磨炼”,甚至是“魔炼”:学校俱乐部、乐团、大小团体(音乐,体育等等)、AP课程、SAT考试、晚间活动、周末安排、夏季课程、体育训练、课业家教、“领导能力”、“为他人服务精神”,等等。为了完成这些,为了能够“修成正果”,学生们已经没有时间也没有精力去思考自己的追求,包括对大学的憧憬。从小到大,这些年轻人为了名校的炫目光环而奋斗。而在这个过程中,人生的目的和内心的热爱从未被给予足够的尊重,从未被思考和探索过。当他们被艾姆赫斯特学院或者达特茅斯大学这样的名校录取之后,不少学生迷茫了。他们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去那里,他们也不知道下一步又要做些什么。《有目标地工作》(WorkonPurpose)一书作者拉拉·加林斯基(LaraGalinsky)曾经与我交谈,她指出,年轻人并不擅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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