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有时生活就像,你知道,一个蚊帐只是破了一点小洞,他妈的一只蚊子就钻了进来,嗡嗡嗡地在你耳边叫个不停。灯亮了,它就消失了。然后,当黑暗再次降临,那个嗡嗡嗡的声音将永远继续。
此时外面正下雨,秋天雨水很多。它们在窗外滴滴答答的,这也很像某种暗示,我不知道。
一只绿色的啤酒瓶正放在雨天的窗台上,这是人间无数景象中的一幕,灰暗,湿漉漉的水泥,小房间,堆满杂物,有一种长时间没人住的气味。
我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工作。不是我失了业,而是厌倦了。哦你也许会说,一个人厌倦了工作没什么大不了的。谁他妈都在厌倦,只是他们一部分不说而已,一部分则总是在抱怨,却没法停下来。也有停下来的,去西藏啊云南啊大理啊某个天知道位于哪座山上的寺庙住上一阵子啊,就好了。然后呢,然后,然后他们会回来继续从前的生活,从前的一切,以为终于可以忍受了自己不能忍的。以为这是一种,被称呼为,治疗手段。
忍耐是一件,你不可以只是用“忍耐”这个词来形容它的一个词。其实,它无法用任何词形容。那些自以为聪明的,有些小机灵的睿智人士,可能会说,当然可以。比如:一个人用生命在忍耐;一个人耗尽一生去忍耐;一个人的人生,就是忍无可忍的,不断忍耐的过程。
去他妈的!
这个世界是多么狭小,封闭,像一个盒子,也像一面墙。一面高的无休无止的墙。
2.
我死了,并非自杀,原因不明。我现在是“稀人”(类似于灵魂鬼魂),置身于游离之境(这个我也说不清)
3.
我走到我常去的餐厅,那里没有人,我很开心,我想坐下,但我摸不到椅子的边缘。
我甚至倒不下去,你听说过灰尘么,此时我就是。灰尘倒不下去,灰尘什么是什么都不是,原来我真觉得它们挺酷的。
我开始咒骂上帝,这孙子在我生前没给我什么好处,他是一个骗子加叛徒,没有地狱,当然也没有天堂,有的只有游离之境,所有的死人,和活人。它们全都在一起,只是互相完全感觉不到。上帝还他妈是个流氓。
我开始只是观察身边的那些人们。它们痛哭,崩溃,然后互相扶持。我常常看到一个姑娘,她的目光呆滞,那眼神就像一个没了心电图的人。我想哭,但哭的条件也没有的。
后来我开始尝试回想那些,我之前的朋友,一部分毫无所谓,把我充当茶余饭后的谈资,“他就是那种人啊,脾气坏,自以为是,自以为是的很,他就是那样一个人。”我想我心里是笑着的,如果我还有心的话,我不在乎他们。原来他们没有看上去活的那么美满,他有他的情人,她去打他的情人,被一杯滚烫的电热水壶毁了容。现在他在家的时候更少了,哦一对中国式典型的美满家庭。
那孩子在偷偷上黄色网站,一个男孩,他看起来很惶恐,相当恐惧,逃避,茫然,他丢了他自己,他失踪了。他每天在黄色网站上找慰藉,然后又粗暴的摔碎鼠标。(一个朋友)
4.
其实在现在这个地方,我指的是我作为一个死去的人所处的地方,虽然它有诸多不便,但我一点都不讨厌,或者不如说有点喜欢。
我整天四处游荡,不会饿也不会有性欲,原来我对于短暂的快感,有近乎痴迷的喜欢。但在内心深处,我明白自己为什么喜欢这类的东西,那是因为我的软弱,我对生活的茫然,以及绝望的无可救药的人的命。
一个一生,短到你打个喷嚏一抬头可能就物是人非了。有时我们会产生这种错觉,突发重病的时候,遭遇不幸的时候,那些生的折磨甚过死的大白天的生活。
我喜欢那些灯光,或者说各种光。这时我唯一能感觉到的东西。它们的明亮,即使只有微弱的一点点光,也足以振奋人心。
我常常在深夜一个人散步,我不合群,游离之境也有各种圈子,他们和他们生前一模一样,只是换个存在的形式罢了。他们不在乎自己感受到什么,感受不到什么。他们只是活着,像一个物体,木板箱或者一个沙发。他们彼此看着对方,似乎就得到了某种什么,即使他们什么都不能做。
这些“稀人”,和那些逛景点的游客没区别。
我喜欢单独一个人。感受那些路灯微弱的亮光,我甚至找到了一条路,那条路上的路灯特别亮,两旁还有茂密的松针。真是美妙极了。“稀人”已经没有影子了,但我能看到那些树,那些路灯的影子。尤其是那些路灯,他们肃穆的样子像一个老朋友,我们叼着烟斗,在酒吧喝着最后一杯啤酒,他只是倾听。只是倾听。那是所有的老朋友共同的一个特点。他们会倾听。
5.
我感受不到冷和热,于是我想象活着时的四季,当恋人们纷纷在落满黄叶的马路上拥抱时,我会尽力想象那个感受,女孩高跟鞋踩在树叶上动听的嘶嘶声,美妙的秋天啊。
我喜欢夜里活动,看电影,读书,或者写东西。一个我很熟悉的姑娘已经结婚了,她做了主妇,但还是可爱的小齐刘海,笑容还是从前的。
有一次我看到一个女孩在街道里失声痛哭,她墨绿的衬衣被泪痕浸的一片一片。她很美,后来来了一个男人,坐在她对面,她哭的更厉害了“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为什么。她有什么好。”那是一个温文儒雅的男孩,他沉默着,一句话都没说,只是任凭女孩哭诉甚至是咒骂,女孩打了他一巴掌,在脸上。他仍然一句话都没说。
更多是一些普通又无聊的人们,每个人都低着头,手里拿着手机。我知道他们在忙着点“赞”,如果点赞就能维持友情,或感情的话,那么如波德莱尔而言,人类在百年之后,仍然毫无进步,或进化为更高级物种的可能。
星巴克的白女孩,和自由女神很像,有一次我好好仔细看了她一回,她是长卷发,戴着一个类似皇冠的头箍,但最让我奇怪的是,她又两条尾巴,或是腿,应该是腿。但是她没有脚,她是从大海里来的。她可能叫海伦娜,又或者是星巴克创始人的初恋情人。
美国人喜欢女人。也喜欢女人举着冰淇淋或有人说是火炬什么的,总之他们喜欢女人,他们让女人举着自由火炬。或者那些决定此举的男性权力者们会因此逗笑自己一辈子,天呐,那些人居然不知道那只是一个举着冰淇淋的任性女孩。
我喜欢游离之境的另一个重大原因是:可以很专注的思考。在生前我从没认真的思考过哪怕一次,我的人生,我身边的人,他们需要什么,我们的生活。我倒认真思考过很多次买什么样的手机,哪个牌子的鞋子衣服,什么样的女人更容易到手。
我喜欢那些路灯,和那些路灯在一起。我不孤独。这是多么奢侈啊,对原来作为一个活人来讲,活人们总是孤独,孤独是所有的源起。但现在,我彻底自由了,我有了真正的同伴,那些路灯,每当看到他们笔直坚定的身影,我就知道,它们是足以让我信赖,并永不会背叛的我的女人,或朋友。
6.
我是一个“稀人”。
所以我可以去任何地方,既不会感到累,也不会感到有任何负担。出于礼貌非要跟你搭伙旅游又没法拒绝的人,违心对上级领导对此时领导说到疲倦了的马屁。不必结婚。不必赚钱。不必买房。不必猜测女孩是因为我有钱而爱我还是不。真好,甚至不用担心别人勾引你爱的女人,因为你一无所有,没什么再可失去。一无所有两手空空,这才是真正的自由。
有时我去动物园看那些动物,我直觉那些动物能看到我,因为每当我一动不动凝视着他们,他们的眼睛也会锐利的盯着我不动。
我甚至爱上了他们其中的一个,一个全黑的母猴子,她的孩子刚刚死了。她狂躁不已,我想她表达忧伤的主要方式就是狂躁,这简直跟我有一点像。饲养员给她烟抽,她一支接一支的贪婪地吸着,仿佛能吸走所有忧伤,又仿佛是自虐。饲养员不给她烟的时候,她就尖叫,用头撞墙,我觉得她想死。
有一个下午,阳光明媚,和她的孩子病死那天一模一样。她已经被注射了镇静剂,所以显得异常安静,她被移到了普通房间,就是普通的群居的笼子,她已经不再有危害。她紧紧的靠着玻璃坐着,低着头,一天一天的一动不动,我看着她,一天一天的也一动不动。
终于有一天,她看到了我。我无法形容那种眼神,两个深邃的洞,深不见底,痛苦是没底的。我记得一个老朋友跟我说。此时我突然想起了这句话,我突然意识到她要死了。但,她没法来到游离之境。因为她是自杀的。
那只猴子死了以后,我又回到了有松针林的路灯马路。有一次我甚至有一种走向天堂的错觉,我走了很远很远,连我自己也不知道有多远,天堂的特征就是远。
7.
所有的人都看不到我,但我能看到他们。半夜被抓进派出所忧伤的小偷,他们让他把裤子脱下来,包括内裤。当兵的几年里没有性生活手机里储存了用之不竭的黄色录像或图片(真事)。也看到手拉着手的成对的,少女情侣,十五六岁的。有一个女孩的脖子很好看,像天鹅,这个比喻很俗气。但我唯有感觉到一只天鹅,活的天鹅,不是我看到过的任何天鹅,是安徒生童话里的。
丈夫背着妻子找年轻姑娘到酒店开房,然后却阳痿了。姑娘安慰着他,亲爱的可能是喝了酒的缘故,男人终想表现一下伟大气概,当然还有某些,微妙的耻辱。我看到他装作倒水时吃了药。他觉得姑娘继续爱他,他有钱,有权,有地位,最重要的是,这一切为了什么,男人啊。妻子已被男人移民到国外去了,但他去国外要跟妻子做爱,妻子回国和妻子做爱,大多数的时间,他和不同的姑娘们做爱。(某部日本电影)
其中一个姑娘终于知道真相(不知道是不是上面的哪个。)她哭着,她说他爱他,他说他承诺过他会离婚的。
我看的有点不耐烦,老男人和小萝莉,最后的结局永远一样。
他们喜欢她们性感的幼稚和无知,当然还有年轻和美,她觉得他是一个男人啊,一个真正的男人,那些年轻小伙子给不了的,他们都能给。说的也对,除了一颗心。一个人只有一颗心。
星巴克星星头箍女孩在玻璃上的倒影,比真正的她漂亮的多。那个她很黯淡,就像调一张照片的色差,她是偏黯淡的,对比度不强,饱和度偏弱。看起来很忧伤,有一种模糊的忧伤感。
我喜欢这个影子。
于是我又转移到这里,每天晚上,看二楼星巴克女孩的影子。那影子有时斜斜的,有时是椭圆的,像一个年轻贵族怀表里的爱人照片。我越来越着迷于她,简直无法自拔。
因为我不用睡觉。白天我也在四处游荡,周六周日总是让我头痛。人们像被无期监狱被关的囚犯一样出来放风并发疯般的吃喝玩乐。这让我觉得可怜。(我之前也是这样,所以也可怜以前的自己)他们却乐在其中。全都疯了。还有无数的汽车,无数的永恒的汽车们。马路灰尘四溢,汽车们貌似都很有把握的知道自己要往哪开,我表示很怀疑。红灯亮它们就停,绿灯亮它们就开。如果一直按绿灯开,他们会开到哪里去?(当然不可能)
8.
有一次,我看到了那个上次在街边痛哭的女孩。她很镇静,或可说没什么表情,我照样走到她身边,仔细的看着她。就在这时,突然,简直是突然之间,她回头紧紧盯住我的眼睛。我吃了一惊。她死了。
我们只是互相看着,什么都没说,再说什么都说不了,在游离之境,“稀人”和“稀人”之间也没法交流,如果您理解的交流只是说话的话。
她看着我,我竟一下子呆若木鸡般的懵逼了。(懵逼这个词有点污)
我说过,自杀的人是到不了这个地方的。这说明她不是自杀的。
我们对看了好一会,我才发现她瘦骨嶙峋,这个书面语很贴切,但却不好用。就是一把火柴,最细的那种,风一吹可能就会断。
她忽然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示意我,然后扭头就走。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竟跟着她走了过去,一前一后,两个“稀人”之前我从未跟任何“稀人”走在过一起。
又是走了很远,很远可以形容很多事,很多东西。也能形容一种奇特的感觉。我们像在时间本身里走着,时间已经消失了。我们已经融为时间的一部分。
终于,她走到一处灵堂停下了。她没有进去,我进去了。
那正是她的悼念仪式,一个女孩。照片上的她还和很久以前我看到她在街边一样,不是现在的样子。
我注意听周围的窃窃私语,原来她是厌食症死的。自从和那男人分手之后,她就得了厌食症。
总是有这样的事,上有古人,下有来者。并没什么大不了的。况且即使没有厌食症的人,也大多患有厌世症。这是上帝唯一的公平之处,除了游离之境。
9.
她站在阳光下更像一条细长的线,而不像一个人,连“稀人”也不像。
回去(回哪)我们还是一前一后的走着,只不过这次我在前面,她和我保持着距离,但她一直跟我走在一起。
我走到了那处松针林,路灯还是老样子。我仿佛可以听到他们“嗨,快过来一起喝一杯,就差你啦。”想到这我一阵温暖。温暖到,我甚至感到有血流出来,酒吧里很热,人很多很拥挤,一个家伙喝多了,照着我的胸口就是一拳,我回过去一瓶百威冰啤,这时我看到一片雪亮,是一把弹簧刀。后来,后来就什么都没有了。
人生就是这样。(这种傻逼话)
这样的不成体统,我回头看了看女孩。她仍是一条线,但深夜,她更像一个迷人的影子,一个人的影子是她的灵魂。
我用眼神示意那些路灯,她抬头看了看它们。准确说,是我们一起抬头看了看它们。
我们都变成了一条条线,和路灯一样,向着天空。
只不过不同的是,我们缠绕在了一起,缠成了一个死结。
农历八月廿六宜:喝啤酒。忌:睹物思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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